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投向远处光影变幻的《主权宣言》。
他没有试图去评价马克斯,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再锋利的解读,也改变不了它诞生的过程。每一根合金丝的弧度,每一片碎镜的角度,都是你的意志。没有你,它只是图纸。”
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冷硬的侧脸上,带着一丝只有她能懂的、近乎戏谑的认真,“就像没有你的允许,现在的我也不会存在。”
徐敏知猛地侧头看向他。
朴宰彦的眼神坦荡,甚至带着点无辜,但嘴角那抹极其细微的、向上勾起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在此刻狡黠的试探。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她才是那个赋予一切意义的核心,包括他。他在用他的方式,抚平她那一丝隐秘的不安。
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徐敏知冰冷的唇角一闪而逝。
她迅速转过头,重新看向展厅,但紧绷的肩膀线条明显柔和了许多。她没说话,只是将手中朴宰彦递来的那杯香槟,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回到临时公寓,已是深夜。柏林冬夜的寒气被暖气隔绝在外。
徐敏知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走进开放式厨房,想倒杯水,却发现朴宰彦正背对着她,在灶台前忙碌。锅里传来食物温热的香气。
“在做什么?”她有些意外,声音带着倦意。
“醒酒汤。”朴宰彦头也没回,声音自然,“看你晚上喝了几杯。柏林的水质硬,喝点热的舒服。”
他动作利落地将切好的葱花撒进翻滚的汤里,暖黄的灯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轮廓,颈后的雪花纹身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徐敏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这份无声的、扎根于生活细节的关怀,比展厅里所有的赞誉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踏实的暖意。她忽然想起马克斯那些精妙的解读,又看着眼前这个为她煮汤的男人,一种奇异的、对比鲜明的安定感油然而生。
汤很快好了。
朴宰彦盛了一小碗,放在岛台上,推到她面前,又递过勺子。动作体贴周到,无可挑剔。
徐敏知坐下,拿起勺子。汤的温度透过瓷碗暖着手心。她舀起一勺,吹了吹,正要喝。
“等等。”朴宰彦忽然开口,嘴角带着那抹熟悉的、微不可查的戏谑弧度。
他变戏法似的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几片切得极其薄薄的、金黄色的——姜片。
“加了点姜末驱寒,但怕你不喜欢姜味,单独挑出来了。”他看着她,眼神无辜,“需要我帮你放进去吗?还是…你自己来?”
徐敏知看着他,又看看那碟姜片。
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吃姜,却故意挑出来放在她面前,用这种恶作剧般的试探,看她会如何反应。
这带着孩子气的“挑衅”,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用勺子尖极其精准地挑起一片最小的姜片,然后,在朴宰彦带着笑意的注视下,稳稳地放进了…朴宰彦的那碗汤里。
“你更需要驱寒。”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得逞般的微光。
朴宰彦看着自己碗里那片孤零零的姜,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他没有抗议,反而拿起勺子,将那片姜和汤一起舀起,送入口中,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敏知说得对。”
窗外,柏林的冬夜寂静无声。
公寓里,暖黄的灯光下,一碗热汤,一片被“戏弄”的姜,一个带着得逞微光的眼神,一个纵容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