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电钻终于停止了嘶鸣,手臂因长时间的紧绷和剧烈震动而微微发麻,带着一种奇异的酸胀感。
朴宰彦缓缓松开扳机,金属钻头从加固的节点中抽出,留下一个冒着微弱热气的、边缘整齐的孔洞。空气中还弥漫着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和细微的粉尘。
那只覆在他手背上、带着冰凉稳定力量的手,也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毫无预兆地、平静地移开了。
一瞬间,朴宰彦的手背仿佛失去了屏障般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骤然抽离的失落感。心,也像是跟着空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关节,目光追随着那只刚刚离开的手。
徐敏知已经凑近检查那个新钻的孔洞。
她微微俯身,几缕松散的、深墨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耳边滑落,轻轻拂过他肩膀处的衣料,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痒意,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松节油与冷冽木质香的气息,瞬间更加清晰,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呼吸。他几乎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专注而冰冷。
“可以了。”
她直起身,动作利落。目光终于落回他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肌肤相触的瞬间从未发生,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评价:“稳定性比预想的好。”
她的视线很淡地扫过他汗湿的额头和被汗水浸透、紧贴在鬓角的碎发,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陈述。
“休息十分钟。那边有水。”她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一个简易的小冰箱和饮水机。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张宽大的、堆满图纸和工具的工作台。她拿起一支炭笔,指尖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她微微低头,侧脸线条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得像刀锋。
炭笔落在摊开的速写本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朴宰彦不用看也知道,她正在画他。画他刚才手持电钻、肌肉紧绷、全神贯注的样子。他成了她笔下又一个被冷静剖析、定格的形象。
朴宰彦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有些孤立。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汇聚,最终不堪重负地滴落。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碰到皮肤上残留的汗水和微尘,还有刚才被她指尖拂过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挥之不去的凉意。
他依言走向角落的饮水机。喉咙确实干得发紧。接了一杯冷水,仰头灌下大半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工作台后的身影。
徐敏知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炭笔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快速而精准地在纸上游走。宽松的深灰色亚麻衬衫在她俯身时,勾勒出单薄却挺拔的背脊线条。午后的光线透过巨大的窗户,温柔地包裹着她,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让那冰冷的轮廓奇异地柔和了几分。
她像一座精雕细琢的冰雕,在特定的光线下,显露出一种遥不可及的美。
朴宰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但屈辱感依旧恨恨地盘踞在心底,提醒着他此刻卑微的“苦力”身份。但另一种更强烈、更复杂的情感,却在胸腔里无声地发酵、膨胀。那是一种被深深吸引的悸动,一种想要靠近、想要打破那层冰冷外壳的强烈冲动,混杂着不甘、试探,以及一种近乎自虐的、被她这拒人千里的姿态本身所点燃的征服欲。
这感觉像一团暗火,在他体内无声地燃烧,与周遭冰冷的空间格格不入。
“休息时间结束。”
她甚至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速写本上,只是宣告指令。
朴宰彦立刻放下水杯,杯底在饮水机台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走回工作区域,等待下一个指令。
这种绝对的服从,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或者说,是一种他用来换取靠近她机会的“货币”。
徐敏知终于放下了炭笔。她站起身,绕过工作台,走向刚才那个巨大的、由扭曲金属丝构成的鸟笼装置。她的目光在装置上巡视着,像是在寻找下一个需要处理的节点。
朴宰彦的目光追随着她移动的身影,像是忠诚的影子。
“看到那个交叉点了吗?”
她停下脚步,指向鸟笼中部一处结构复杂、几根粗壮金属丝紧密缠绕交汇的地方。
“需要打磨掉焊接留下的毛刺和氧化层。用这个。”她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角磨机和一个防护面罩。“戴上它。注意角度和力度,不要破坏结构本身的线条美感。”
朴宰彦接过冰冷的角磨机和面罩。防护面罩的塑料材质带着一股新东西特有的气味。
噪音、震动、飞溅的火星……这一切构成了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物理环境。在防护面罩的隔绝下,视觉和听觉都被大幅度削弱,朴宰彦的感官似乎被压缩到一个更狭小的空间里。
他全神贯注,手臂的肌肉再次绷紧如铁,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衣衫。这工作比单纯的搬运和钻孔更需要技巧和专注,也更耗费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