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冬天的寒意被工作室充足的暖气隔绝在外。
徐敏知坐在宽大的工作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速写本上的一页。
炭笔的线条精准地勾勒出一个蜷缩在冰冷门廊上的身影,雨水浸透的狼狈,紧闭双眼下深刻的痛苦褶皱,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被赤裸裸地定格在纸上。
她眼神专注,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修复的艺术品,不带温度,只有冷静的评估。
页边那行字清晰依旧:样本 A:崩溃阈值——初步观测达成。对徐敏知而言,这只是项目进度的标注,朴宰彦的经历似乎只是客观存在的实验数据。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意的克制。
徐敏知的目光从速写本上抬起,没有丝毫波澜。她合上本子,将它推到工作台一角,与散乱的草图混在一起,才淡淡开口:“进来。”
门被推开。
朴宰彦站在门口。他恢复了许多。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下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身形修长挺拔。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已无病态,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属于过去的、若有若无的慵懒弧度。
乍一看,仿佛那个在首尔校园里游刃有余的朴宰彦又回来了。
然而,徐敏知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他。那份刻意维持的从容下,掩不住大病初愈的虚弱底色。更深的,是他眼底残留的一丝难以完全抹去的倦怠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带着侵略感踏入,只是站在门口,像一个等待指令的程序,无形的界限感清晰分明。
“徐小姐。”他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但清晰平稳,语气是刻意放低的,带着试探性的距离感。
徐敏知没有回应,只是用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睛看着他。
朴宰彦在她的注视下,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迈步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空旷的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和那些沉默的半成品装置。空气仿佛凝滞了。
“我来,”他走到工作台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掠过散乱的图纸,最终落在她脸上。
“是为之前的打扰道歉,也谢谢你帮我叫了救护车。”他停顿片刻,补充道,“另外账单已经处理好了。”
姿态放得很低,话语得体。
徐敏知清楚,这只是那个善于在不同场合切换面具的朴宰彦。他骨子里那个危险的捕猎者并未消失,只是暂时蛰伏。
“打扰?”徐敏知的声音平静得像冰面,不起波澜,“是指你倒在门口,还是指你擅自把我设为紧急联系人?”
她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姿态是无声的主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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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租下隔壁公寓,朴先生,”她的嘴角擒起一抹戏谑的笑,“这种处心积虑的靠近,比倒在门口更令人困扰哦。”
朴宰彦脸上那丝刻意维持的从容瞬间凝固。他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似乎收紧了一下。徐敏知平静地揭开了他试图重建的体面,将他狼狈的算计摊开在清冷的灯光下。
“道谢也不必。”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陈述着客观事实,“叫救护车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换作任何陌生人倒在门口,我也会这么做。”
这话语没有锋芒毕露的嘲讽,却像无形的冰棱,刺入朴宰彦努力维持的平静。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又毫无情绪的眼睛。
“我知道……言语很苍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份伪装的恭敬淡去,流露出更深沉的执拗,“我只是……想请求一个机会。留在你身边……以任何你能接受的方式。”
“留在……我身边?”
徐敏知轻声重复,眼神里是纯粹的审视,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科学实验般的兴趣。
“朴宰彦,”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你以什么身份提出这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