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点发生在弘大附近那间酒吧里。
酒吧空气里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廉价香水和年轻身体散发的荷尔蒙气味,灯光昏暗地旋转切割着拥挤扭动的人群。
敏知是被同系的学妹硬拉来的,庆祝对方的一个小型装置作品获奖。
喧嚣和混乱让她有些不适,她端着酒杯,试图在吧台角落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坐在吧台的男女——然后,她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在暖黄的光束下,在烟雾缭绕的阴影里,朴宰彦懒散地靠坐在吧台边。他姿态放松,一条手臂随意地撑在桌面上。
而真正让敏知心脏停跳的,是他身边靠坐着的女孩。
女孩背对着敏知的方向,长发如海藻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
他们在音乐中对视,微笑。
朴宰彦微微侧着头,正专注地看着女孩。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一支笔。
酒吧的喧嚣瞬间被抽离,世界只剩下灯光下的二人。
敏知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黑笔的针尖,稳稳地落在女孩手腕那片白皙脆弱的肌肤上。
暖黄灯光下模糊了朴宰彦手中的动作和他脸上那近乎虔诚的专注神情。
那神情,与他在工坊里,蹲在她脚边为她擦拭颜料时,如出一辙!笔尖下,一只小巧可爱的蝴蝶轮廓正逐渐显现。
每一笔落下,女孩的身体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这种亲昵到骨髓的掌控感带来的刺激。
朴宰彦的手指偶尔会抚过女孩的肩头,动作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却更像是在确认自己作品的领地。
敏知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滑脱。冰冷的玻璃杯壁传递来的寒意,远不及她心底此刻翻涌的冰冷。
她想起了那个午夜,他指尖残留的钴蓝在她脸颊上蹭出的蝶形印记;想起了那张飘落的速写纸上,她后颈发丝阴影间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想起了他带着笑意的话语——“怒那,你这里……本该停一只活着的蝴蝶。”
原来,她从来不是唯一。她只是他众多“画布”中的一块。
那所谓的专注,那令人心悸的“艺术行为”,不过是他精心设计、反复上演的狩猎仪式的一部分。
他迷恋的,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在不同灵魂的皮肤上烙印下属于他的蝴蝶标记的过程,是那种掌控和占有的快感。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敏知猛地转过身,将杯中刺喉的液体一饮而尽,试图用灼烧感压下心头的冰冷和翻搅的胃部。
她大步走向门口,直到打开门,冰冷的空气如利箭般袭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周围狂欢的人群、喧嚣的音乐,此刻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背景板,只有后颈那只正在被“创造”的蝴蝶,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不间断的音乐似乎有了一个短暂的停止。敏知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再次转过身,朝吧台处望去。
正好对上朴宰彦抬起的目光。
隔着晃动的人影和昏黄的光线,他的视线准确地捕捉到了她。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被撞破的尴尬。他唇边那抹惯常的、带着慵懒和掌控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一些。
他甚至还微微歪了歪头,像在欣赏她此刻惨白的脸色和眼中难以掩饰的震惊与痛苦。
他身边,那个女孩腕上的蝴蝶图案已经完成了,墨色在皮肤上晕开。他空闲的那只手,正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意味,轻轻抚摸着那只刚刚诞生的蝴蝶。
那一刻,敏知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所有的侥幸,所有那些在深夜工坊的悸动和摇摆,都在他坦然、甚至带着一丝玩味和挑衅的目光中,碎成了齑粉。
她几乎是逃离一般地离开了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滚烫的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窒息感。
敏知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清晰地记得他穿透人群望向她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如同三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在她脑海里穿刺。
几天后,敏知在雕塑系大楼的资料室门口堵住了朴宰彦。他刚和一个教授谈完话,脸上还带着社交性的浅笑,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厚重的金属工艺图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