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张簇新的百元钞票,边缘像刀片一样硌着简桉的掌心,压着纸条上那句冰冷又疲惫的“别吵”。塑料袋里的新书散发出淡淡的油墨味,在筒子楼浑浊的空气里显得格格不入,也沉重得不可思议。
“用不上?”简桉盯着四楼那扇紧闭的、透出昏黄光线的窗户,喉咙发紧。那个考768分、被物理老师视作冲击省队甚至国家集训队的“种子选手”,那个在他面前咳得撕心裂肺却依旧挺直脊背的常锦肆,为什么会把这些刚拿到手的“宝贵资料”像垃圾一样扔在垃圾桶盖上,还附上了报名费?
羞辱?怜悯?还是……真的“用不上”?
简桉脑子里乱成一团。昨晚后巷的窥探、公告栏前的暗红、物理老师那句“重在参与”带来的刺痛,此刻都被这袋突如其来的东西搅得翻江倒海。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之前所有的揣测和自以为是的观察,都在这个白色塑料袋面前显得幼稚可笑。
他本能地想追上去,把东西砸回那扇紧闭的门,或者至少吼一句“谁要你的臭钱和破书!” 强烈的自尊心在灼烧。但指尖触碰到钞票边缘的锐利和纸条上那力透纸背的凹痕时,那股冲动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别吵。”——那两个字不是命令,更像一种濒临极限的哀求,裹挟着浓重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筒子楼深处传来婴儿尖锐的啼哭和女人不耐烦的呵斥,铁锅铲刮蹭锅底的噪音刺耳地响起。简桉站在单元门口这片小小的昏暗里,像被钉住了。他低头看着袋子里崭新的书名:《电磁学精要》、《竞赛物理难题选析》……每一本都印着物理老师嘴里提过的权威机构标志。这些书,还有那两百块钱,对他而言,是通往那个“重在参与”的竞赛、甚至可能是改变家里一点窘境的钥匙。对常锦肆呢?是随手可弃的垃圾?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负担?
最终,简桉没有上楼回家。他攥紧了那个白色塑料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筒子楼破旧的大门。晚风带着凉意灌进他单薄的校服,却吹不散心头的燥热和迷茫。
他漫无目的地在老城区狭窄的巷子里穿行,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塑料袋随着他的脚步晃荡,里面的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像是在提醒他这份“馈赠”的存在。
为什么要给我?
他到底怎么了?
那句“用不上”背后藏着什么?
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里冲撞。常锦肆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咳喘时耸动的肩膀,公告栏成绩单上刺目的暗红,还有物理老师递过资料袋时他那仿佛被重量压垮的细微晃动……所有的细节碎片,此刻都被这个塑料袋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那不仅仅是“怪”,那是一种……行将就木般的衰败气息。
这个念头让简桉打了个寒颤。他猛地停住脚步,靠在一面斑驳的砖墙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昨晚后巷,常锦肆冰凉的体温和压抑不住的剧咳。那不是装出来的虚弱。
“他…会死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瞬间攫住了他。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但塑料袋沉甸甸的份量,却像铅块一样坠着他的手,也坠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