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又绕回了筒子楼附近。远远望去,四楼那扇窗户的灯依旧亮着,窗帘纹丝不动,像一个沉默的、拒绝窥探的堡垒。
简桉站在楼对面小卖部门口的阴影里,犹豫了很久。自尊和愤怒在拉扯,但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冲动压倒了它们——他必须弄清楚。不是为了道谢,也不是为了还东西,他就是无法忍受被蒙在鼓里,无法忍受那个“怪人”身上笼罩的巨大谜团。这关乎他自己堵在胸口的那团“湿棉花”,也关乎……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模糊的担忧。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大步走向筒子楼。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了那部锈迹斑斑、散发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旧电梯。他按下了“4”。
电梯嘎吱作响,缓慢地上升,像一个年迈的老人喘着粗气。简桉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咚咚地撞击着胸腔。电梯门在四楼打开,楼道里比楼下更昏暗,只有尽头那扇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他走到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前。门口干干净净,没有堆放任何杂物,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掩盖了筒子楼惯有的油烟味。这气味本身就透着一种格格不入的冷清。
简桉抬起手,却在即将叩响门板时顿住了。他该说什么?“常锦肆,你的东西?” 还是“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或者质问“你是不是快死了?”
哪一种都显得愚蠢又莽撞。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穿透了门板,清晰地砸在他的耳膜上!那咳嗽声急促而痛苦,带着一种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骇人力量,中间夹杂着艰难的喘息和压抑的闷哼,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紧接着,是重物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人摔倒在了地上,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简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关于自尊、愤怒、猜疑的念头都被这骇人的声响击得粉碎!
“常锦肆!” 他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恐。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令人揪心的咳嗽和喘息在门板后持续着,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简桉。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猜忌或者对方那句冰冷的“滚”,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拍打起那扇冰冷的铁门!
“常锦肆!开门!你怎么样?开门啊!” 他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焦急。
门内,那骇人的咳嗽声似乎被他的拍门声惊扰,骤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是更剧烈的呛咳和一阵急促混乱的、像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窸窣声。
门板冰冷坚硬,纹丝不动,隔绝着门内那个正在痛苦挣扎的世界。简桉拍门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塑料袋被他下意识地紧紧抱在怀里,那几本崭新的参考书和几张钞票,此刻仿佛成了最无用的累赘。他只能徒劳地拍打着这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和那个“怪人”之间隔着的,远不止一道楼梯和一堵墙,而可能是生与死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