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的浪翻涌着拍打着城头，哪吒躺在那里，颈下血水混着雨水隐约成涓涓细流。杨戬觉得自己此后许多年的噩梦就这样定格在这一刻。

他楞楞地伸着手，手下什么也握不住。他看着凤凰在暴雨中盘旋泣血，凤鸣凄厉，羽翼终是被暴雨打湿，沉重地落下，匍匐在哪吒身前。凤凰化为红衣少年，殷红的泪从少年赤红的瞳孔中氤氲而下。他听见少年哭喊，看着他抱着哪吒的尸身，痛不欲生。

杨戬恍惚中听见师父说，把你师弟带回来。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走过去的，他只是颤抖地抱起哪吒。哪吒小小的身子冰冷一片，那颈上的伤口，被雨水浇得泛白。他记起哪吒那日在他怀里，不安地说自己好像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其实犯错误的人是他，凤曦明明告诉他，不要离开哪吒身边，他为什么不听呢？明明他只离开了一晚。

杨戬把哪吒抱进怀里，终是借着雨水的掩饰，放肆地哭了出来。

天命是什么？不能违逆之事，所求万般皆是空。

凤曦终于知道他逆天改命救下敖丙，天道为何轻易放过了他。因为天道根本不在乎敖丙，他是死是活，对天道来说不重要，天道要的是哪吒的命，他注定要在陈塘关的暴雨中死去，只是不必以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惨烈方式。

凤曦眼睁睁看着哪吒自刎，终是迟了一步，心痛如刀绞，他大叫，嚎哭，始终不能发泄心中那一团怨气。

“天道，你耍我有意思吗！你让我知道结局，又什么都不让我改变，看着我无能为力的心痛的要死的样子，好看吗？你满意吗？”凤曦疯魔了一般，提起哪吒落在一旁的剑，剑指苍穹，“有本事你一道天雷劈死我，要不然我一定叫你看看，我是怎么把你看重的天命撕得粉碎！”

轰隆一记天雷劈下，却没有劈在凤曦身上，仿佛只是警告。四海龙王早在看到凤凰盘旋而下时就已经慌了，没想到真是天命凤凰，这可比阐教还难招惹。如今看这架势，哪里还管什么斩草除根的计划，退回海里保命才是正理。

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其实只比凤曦和杨戬晚到了一步，知道天命不可违，只能叹气，默默接受。却没想到凤曦竟然疯了，剑指天道什么的，他们师尊也没干过好吗，真是年少英勇。

“戬儿，快去把你师弟带回来。”

再骂下去，天雷就真要落到小凤凰身上了，天道是脾气那么好的吗。

“……”玉鼎真人眼看着杨戬失魂落魄地抱起哪吒，护在怀里，两眼一黑。傻徒儿，你哪个师弟呦。没眼看，真是没眼看。

玉鼎真人瞪了太乙真人一眼，意思是，都是你徒弟招惹得，现在我一个徒弟疯了，一个徒弟魂没了，你看着办吧。

太乙真人被师弟瞪了一眼，无奈叹了口气。落下城头，先是从背后把陷入疯狂的凤曦敲晕，然后抱起小凤凰，对着四海龙王开口道。

“敖广，若非我徒弟的死是天命，今日你们四位逼迫与他，贫道舍了这身修为也是要你们偿命的。如今放过你们，你们需知承了我阐教的人情，今后望你们谨言慎行，尽你们兴云布雨之责。如若不然，阐教上上下下不与你们龙族善罢甘休！”太乙真人面色威严，声音铿锵。

四海龙王被这接二连三的威势唬住，哪里还敢多言，答应了自行遁回海里去了。

玉鼎真人好久没见师兄如此大发神威，特别想给自家师兄鼓鼓掌，夸奖两句，但眼下情况不宜如此，他那两个愁人的徒弟还需要他解决。

“师兄，回乾元山吧，孩子们都需要缓缓。”

“嗯。”

安慰了李靖夫妇，二人打点一个晕过去的，一个抱着人尸身不撒手的，回了乾元山。

太乙真人用魂玉把哪吒四散的魂魄收集起来，但这只是暂时的。

“师父，请让徒儿为哪吒师弟塑造金身，建立行宫，助哪吒师弟恢复肉身。”

回到乾元山，凤曦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先前疯魔的样子不复存在，自怨自艾什么的，他现在只想赶快帮哪吒重生。

“这到是个办法，翠屏山有一处空地，正适合立一座哪吒行宫。待他受三年香火供奉，便可再立人间。”太乙真人点点头。

凤曦行礼就要下去准备，他要亲自给哪吒做金身塑像。造像，他可是专业的！

玉鼎真人看看一脸认真的小徒弟，又看看自家师兄。

“师兄，你明知哪吒金身会被毁，早晚要用莲花化身，为何还要我徒弟走这一遭？”

“你能劝住他？”太乙真人白了一眼自家师弟。

“不能，自从我知道他知晓天命，便跟他探讨过。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要哪吒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超凡不用肮脏骨，莲花化身，岂不比那骨骼血肉更好？

血肉之躯若是肮脏骨，那凡人为何得天独厚，最易成仙？

弟子不要他是莲花化身，弟子要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你为何非要他是人？莲花化身也许是他的机缘。

到底是机缘？还是为助周伐纣铺的路？

玉鼎真人想起被小徒弟怼得哑口无言就头痛。

“师兄，你也不帮师弟我劝劝。”

“劝什么？他在做我不能做也不敢做的事，我支持他还来不及，你还指望我劝他？”太乙真人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他就知道他这个师兄是个不安分的。当初就应该把小凤凰也丢给他，让他一起操心去，他只要杨戬一个乖徒儿就好了。想起杨戬，乖徒儿也不听师父的了……都怨师兄家的小灵珠！

“如今哪吒父子关系和睦，李靖肯定做不出鞭打金身，烧毁行宫这种事，我也是盼着，万一成功了呢？”太乙真人道。

“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纵然不是李靖，也会是别人，命中注定。我就怕我那小徒弟白白高兴一场，最终一场空，别又生心魔。”玉鼎真人叹息道。

“你看他那个样子，你忍心拒绝他？”

“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