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顺其自然吧，年轻人总比我们这些老头子有闯劲。”

凤曦将肉身重生的法子与殷夫人一说，殷夫人当即拿出银两，命人往翠屏山兴工破土，起建行宫。凤曦亲手塑了哪吒金身。行宫落成那日，哪吒金身塑像端立宝座，栩栩如生。哪吒在翠屏山显圣，千请千灵，万请万应，沉檀凝香，庙宇轩昂。

行宫落成那日，李靖竟然随着殷夫人一起现身翠屏山。若说凤曦努力数年，唯一的成果，大概就是哪吒父子关系没有交恶。就是李靖到底是个迂腐的人，循规蹈矩，不懂变通，难怪仙道难成。

杨戬师兄这些时日也一直待在翠屏山，不是观察往来进香的香客，就是望着哪吒的金身塑像发呆。越发的沉默寡言了。不过，凤曦觉得师兄现在非常听他的话，尤其是事关哪吒的事情，简直是“言出法随”。若不是杨戬有□□玄功护体，凤曦都要以为他被夺舍了。

哪吒在翠屏山显圣，四方远近百姓俱来进香，祈福禳灾，无不感应，香火日盛一日。凤曦和杨戬留在翠屏山，帮哪吒处理百姓祈愿，不觉已是半载光阴。哪吒受了半年香火，已经能够自如显形。他和杨戬常常下山，在镇上买些新鲜吃食、玩意带回行宫，供在哪吒金身前。哪吒便能尝尝鲜，把玩一二。日子过得充盈美满，凤曦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呢。他不知道谣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期初只是有位香客抱怨愿望没有实现，后来是越来越多的百姓，流言四起。他们说，哪吒是伪神，愚弄百姓。笑话，你们见过哪个伪神千灵万应，却不收取代价的。愚昧的凡人。

“是龙族的人吗？他们还不放过他！”杨戬猜测道，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狠厉。

“龙族不敢，也没有必要，我猜……”凤曦立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看来，我想给他重塑肉身的想法，终究是强求了。”

凤曦望望哪吒的金身塑像，那是按照哪吒少年的模样塑造的，跟那尊几千年后，翠屏山香火缭绕的造像一模一样。

“师弟，自从他死后，这许多时日，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你所想，可是师弟，他是不是血肉之躯，重要吗？”杨戬顺着凤曦的目光看向金身的方向，仿佛哪吒就在眼前，面如傅雪，通体莲香。

“不重要吗？他是肉身，便有三魂七魄，便知冷热寒暑，辨五味淡涩，有血有肉，有心有情。”凤曦垂眸。

“可我只知道，不管他是血肉之躯，还是莲花化身，他都是哪吒。”我惦之念之，心爱的哪吒。杨戬说道。

明月高悬，很快被乌云遮蔽。火把映衬之下，四面八方的百姓冲进行宫。金身被推倒，香案被掀翻，火光映红苍穹。他看着愚民丑陋的嘴脸，没有上前阻止。杨戬握了凤曦紧紧攥起的拳，拉着师弟离开。

如果天命不可违，那就顺应天命吧。

凤曦拔下一根羽毛，那是他最绚烂最美丽的尾羽。手掌将尾羽推向空中，尾羽翻卷，包裹住哪吒飘来的魂魄。

乾元山，金光洞。

太乙真人垂眸立在莲花池边，玉鼎真人一旁陪同，他们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般，金霞童子领凤曦、杨戬二人进来后，太乙真人立刻一甩拂尘。

“回来了？那便开始吧。”

凤曦捧出被凤凰尾羽包裹的哪吒魂魄。那魂魄中心是一颗红色的灵珠，是灵珠子的本相。

“你！”玉鼎真人认出那是凤凰最珍贵的尾羽，惊呼出声。

在玉鼎真人惊呼声中，凤曦手掌腾起金红的凤凰真火，燃烧了包裹着魂魄的尾羽。灵珠在他手中腾起，旋转，更多的火焰从凤曦全身腾起，凤凰本相的虚影在他周身盘旋飞舞，火焰盘旋而上，汇聚在掌心。手心之火最终凝成一朵赤焰红莲，那红莲随风而动，飞速旋转，在燃烧到最旺的时刻，突然闭合。火光炸开，琉璃光华包裹着红色的灵珠。

太乙真人当机立断，挥动拂尘，灵珠便飞到莲花池中，那朵最大的红莲芯上，一池红莲纷纷而动，朵朵莲花化作花瓣飞舞。杨戬咬破指尖，带血的指尖划过额间天目，那带上天目神力的指尖精血被他弹入池中。混合了精血的池水卷起，盘旋而上，卷着一池莲花瓣汇聚到灵珠周围，为每一朵莲花瓣镀上一层金边。莲花荷叶渐渐凝出一个人形轮廓，丝做筋，茎为骨，藕为肉，花做皮，那包裹着灵珠的琉璃光华隐入心口位置。红色光华在池中一层一层荡开，莲花瓣飞舞，围绕在那人影四周，莲花香气弥漫了整个金光洞。人影化为实体，光华敛去，只见那人面如傅粉，唇似点朱，眉间一点朱砂痣，冰肌雪肤，骨秀清妍。

“哪吒还不醒来，更待何时！”太乙真人喝道。

哪吒双眸穆然睁开。

所有人看着红莲重生的哪吒，欣喜之余，俱是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刚舒完，玉鼎真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凤曦，“你你你你你……”可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下一个字，仿佛要噎过去。

“师父，弟子知错，弟子擅自以自身修为为哪吒师弟炼化魂魄为心，请师父责罚。”

凤曦突然跪在玉鼎真人身前，他也确实没力气了，跪下休息休息也好。

“你，好，你真是为师的好徒儿，千年修为，你纵然只破壳十几年，可自你诞生便吸收天地精华千年，千年修为，你说舍就舍了。”玉鼎真人气的七窍生烟，骂完凤曦，突然又指着太乙真人，“师兄！是不是你教唆的？”

“少诬蔑人，你徒儿杨戬在我徒弟眉间留下一滴精血，经过我同意了吗？我还没找你说道！”太乙真人也气得跳脚。

怎么徒弟重生一回就被别人家的徒儿打上“标记”了。经过家长同意了吗？

哪吒眨眨眼睛，他重生刚醒，还有点状况外。师父师叔在吵什么？

“师父，不关太乙师伯的事，是弟子自作主张。弟子说过，希望哪吒师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既然天公不作美，我便给哪吒师弟一颗琉璃心，虽然还是无魂无魄，可他能感四季冷暖，知五味咸淡，像普通有血有肉的人一样有呼吸有心跳，会哭会笑，就算舍了一身修为，弟子，也算心满意足了。”凤曦俯身，释怀地笑道。突然就被哪吒扑过来，抱了个满怀。

“凤曦，都是因为我……”哪吒抱着凤曦，呜呜地哭着。他自刎那时就想哭了，他都听见了，凤曦为他哭得那么伤心，又为了救他，扛天命，塑金身，现在又为了他舍了一身修为。他要拿什么还给凤曦？

“哪吒，不哭了，不哭了昂，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终于回来了，师兄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凤曦回抱住哪吒，那不再是一具冰凉的尸体，是活生生的哪吒师弟！

“咳，嗯。”杨戬适时地咳嗽了一声，瞪凤曦。我还一点也没抱到哪吒师弟呢，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二哥。”哪吒离开凤曦的怀抱，过去杨戬身边，乖巧地喊了一声二哥。

哪吒师弟重生后是一副少年模样，看着哪吒越发精致灵动的眉眼，杨戬突然觉得耳根有些热。

“三弟。”杨戬腼腆地应了一声。然后他突然抱住哪吒，温柔而有力的臂弯把哪吒拥在怀中，“三弟，欢迎回来。”他笑了，温柔而缱绻。

“二哥，让你久等了。”哪吒回抱住杨戬，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很安心。

嗯，没错，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