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满室柔光,长乐侯府东院儿,柳氏幽幽地立在门口,朝着院里张望着。
乔嬷嬷双手握在身前,微躬着身:“夫人还是进去歇着吧,老爷不是说要等到半夜才回来吗?”
柳氏轻侧了下头,耳坠上的翡翠珠子在颈边晃荡。
“是啊,老爷每次出去,一时半会儿总是回不来的······可我心里着急啊,星儿在刑部,虽也有了几分立足之地,可那张家的公子与他同时奉事,这会儿便已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若再不想想办法,星儿的官途,只怕也就到这儿了。
那张家公子是个混不吝,我儿还是贡生时,就总受他挑拨欺凌,眼下这等处境,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心?
都怪我,没个好娘家,给不了他什么爵位官位的,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他自己幸幸苦苦挣来的,我们这当爹娘的,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乔嬷嬷扶着她的背:“消息还没到,夫人可别说这丧气话,老爷不是说此事定能成么,夫人不妨就再信他一次?”
“他?”柳氏长叹口气:“我要是能指望得上他,还用得着操这份心么,一个小小的修撰,六品闲官而已,这么多年曲意逢迎,也不见有半寸长进,做官能做成他这样的,我······”
“夫人!”乔嬷嬷惊愕地看了眼主子,来回扫视着周围,生怕被有心人听去。
柳氏也是实在看不惯丈夫的无能样,情急之下,没忍住脾气:“这前前后后多少事,若他真有决断,哪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乔嬷嬷忽地一顿,柳氏紧忙回头,熟悉的灰色身影匆匆入门而来。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可定下了?”
沈砚辞一脸仓皇,指了指里面:“进去说。”
柳氏心下一怔,打了个眼神,乔嬷嬷叫住要进门的几个丫鬟:“送到这儿吧,出去到门外候着,若没有吩咐,谁都不准进来。”说着拿过丫鬟手里的托盘,跟了上去。
沈砚辞急忙吞下一大口茶水,长舒一口气:“成了。”
柳氏细眉一弯:“什么时候?”
“等消息。”
“又是等消息。”
柳氏噌的一下从座上弹起来,几乎咬牙切齿:“到底有没有个准话,实在不行,我自己动手,再由着他们牵着鼻子走,我儿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沈砚辞一路上忖度良久,依旧惴惴不安,方才觉得心下安稳了些,被这话一激,瞬时怒上心头。
“你动手?你又不是没动过手,结果呢?人家不还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反倒叫星儿再也得不到他半点儿庇护,他要真那么好应付,你我二人又何必殚精竭虑这么多年?
我沈砚辞这辈子就指着星儿一个人,你以为我不着急吗?可再怎么心急,又能有什么用?
幸亏我这侄儿还算孝敬,愿意替我们谋划,你又何必非捏着一处不放?若是心浮气躁,几句狠话就能替星儿铺好往后的路,我还用得着低三下四跟一个小辈赔小心吗?”
“可这一连好几件事,咱们手里又不是没有筹码······”
眼见丈夫怒目而视,柳氏不得不闭了嘴。
不过,也仅仅片刻之后,沈砚辞便放低了姿态:“我说夫人,这么多年咱们都熬过来了,再等一阵子又能怎么样,有魏王在,星儿那儿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你就暂且安下心来,一切交给我去办吧。”
柳氏闷闷地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听竹阁内,南笙伏在榻上,花楹正往她双腿上抹药。
那个叫莲心的丫鬟正手摇着轮扇,将丝丝缕缕的清风送进纱帐内。
“轻点儿,轻点儿,好疼啊,没想到骑马这么费身子,要不是刚入宫的时候,娘娘怕我无聊,哄着我骑过几次小马驹,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好,奴婢慢着点儿。”花楹边吹着口气,边帮忙涂药,揉捏几遍过后,筋骨果然松软了不少。
花楹这才敢问:“既是死人的事,侯爷当真就这么算了吗?”
在花楹眼里,这个冷若冰霜的小侯爷,虽没有传言中那样凶残暴虐,可成婚那日他提着三颗人头从眼前经过的样子,依旧记忆犹新,因此并不相信他安安静静走出桓王府,只是因为惧怕魏王的势力,而不敢追究。
南笙看向一侧的丫鬟,花楹留意,道:“莲心,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那丫鬟规规矩矩出去了,两人才又凑在一处,南笙:“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奴婢想若直接开口,左右之人难免会留意,故而让卫掌事私下里跟后院的几个老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沈家从前的确有个叫依兰的丫鬟。”
“丫鬟?”
“不错,是丫鬟,是唯一一个留在侯爷身边伺候过的丫鬟。”
南笙了然:“也就是说,沈轻尘跟这个丫鬟有了孩子,但是又嫌她出生低微,不肯要她,将她赶出了门?那他为何见那孩子又是一副并不知晓的样子?莫非是那丫鬟从侯府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花楹摇摇头:“并非如此,侯爷是知道她有身孕的,而且还放出话说,一定会给她个名分。
可等战事已休,侯爷从阵前回来,那丫鬟却已经走了,还留了封信,说是要回家去,不愿再拖累侯爷,此事才就此作罢。
奴婢想,侯爷见到那孩子之所以惊讶,可能是没想到孩子能活下来,因为那姑娘在信里说,自己已经喝下凉药,不会要那个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