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隔山海,仇恨亦可平?
不,爱会带来伤害,但不能只是伤害。
——正文——
柳清歌带沈清秋下山一个月,洛冰河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将明矾与其他人狠狠揍了一顿,确定自己的最强者地位。
这是他很早的时候,在沈清秋还没恢复记忆时,从少年沈九口中知道的。
当他开口向少年沈九询问,如果他将来长大了,有一个经常受人欺负的弟子,他会如何时,沈九回答他的。
“受人欺负?”沈九坐在月光下,认真思考收徒这种远远没边的事,美的乐了半天,才轻快开口:“既然为人师,自然是要为小弟找回场子的。”
“那什么情况下,你会不管他呢。”
“嗯……”沈九点着头想了想,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头,咕噜噜的滚向前方,最终停下:“大概是不值得?”
“比如,如果那个人跟十五一样出卖我,或者是个连反抗都不敢的懦夫。”
“反抗?”洛冰河拣块石头,与沈九踢出去的那块砸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如果,他在等,期待他拜的师傅为他主持公道呢。”
“如果真是这样,”沈九半点思考没有,毫不犹豫回答:“一个软蛋,没什么好说的。”
软蛋。洛冰河感觉额头突然间跳了一下,嘴角有点抽搐:
“可他打不过敌人,更没办法改变上位者的镇压。不期待于自己拜的尊师,还能指望谁呢?”
“那又如何?”
“?”洛冰河眨眨眼,望向沈九的侧颜。沈清秋始终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今天可以得到答案了吗?
“打不过,便不打了吗?”
少年沈九忽的回望少年洛冰河,倒映着洛冰河脸庞的瞳孔比天上的月亮还璀璨:
“只要敌人比我痛苦,哪怕是拼了命让他难受,我都觉得痛快。”
“一个连握拳都不敢的蠢货,便是帮他一次,下次又能如何?这等懦弱之人,活该被人欺负。”
“。”沈九的表情过于理所应当,言词之间更是半分考虑与虚假都没有,显然他正是这么想的。
洛冰河被对方近乎尖锐明亮的视线刺了一下,心头忽然间生出痒意。就像是……赤脚于二月的草地上走过,那种被生机所包裹的,鲜明清新。
是啊。
少年沈九对秋剪罗不曾服软;长大后的沈清秋也不曾对洛冰河低头。
他一直选择的,都是自己不痛快,就要让敌人陪着他一同难受。
少年沈九的回答解决了洛冰河一些困扰,却没办法给出他最终的解题方法。
如果说,被伤害的那个人不是他,或者那个被反复施压还是要硬着头朝他心口撞的人不是沈清秋,洛冰河都会非常欣赏这个说法与看法。
可偏偏,被亏待的人是洛冰河,被压制与疼痛加身依旧不改,死活要拼着一口气与他犟到底的人是沈清秋。
他们都是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愿更改,同样的尖锐而冷硬。
两块同等生硬的石头,在碰撞之时,更是将彼此都搞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如果有人对你做错了一件事,他想要弥补,该怎么办呢。”
洛冰河开诚布公的发出疑惑,想趁机将一直解决不了的问题一股脑处理掉。
“那得看情况。”
“比如?”
“嗯……”沈九将手放在下巴上,摩挲半天:“如果你背着我偷偷藏私,我就将它们全部找出来,换成糖葫芦,一颗也不给你!”
“噗——”洛冰河耸耸肩:“这个绝对没有。不过你想吃的话,明天下山卖那张熊皮时可以买一根,若是单数,多的那个给你。”
“哼。算你识相。”
“如果那个人折你手足,你会如何?”
“成了残疾啊。”沈九叹口气,小大人一样双手托着下巴,突然沧桑起来:“那就会成为废物,会拖累别人,成为累赘。”
“甚至还会被其他人嫌弃,要被人嘲笑的。”
“原来你怕人说闲话?”洛冰河眨了一下眼睛,长大后的沈清秋,风言风语没断过,还真没看出来有多怕被人说闲话。
不对,他好像对名声看得极重,除了喜好风流外,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这样想想……嗯,除了这一点,是挺干净。
“除此之外呢,除了会被其他人嘲笑外,你还担心什么?”
“其实其他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啦。”沈九看起来更忧虑了:
“若是成了废物,像我们这种人,怕是连个活计都找不到。缺吃少穿不说,年纪大了连路都走不好,可怎么活啊。”
“……”很好,非常现实。
洛冰河眼皮抽搐一下,极其生硬的安慰:
“那个时候你都有能力收徒,肯定不会沦落到没吃没喝……咳咳,至少不用担心怎么活。”
毕竟你那时候已经不需要考虑吃喝,也不需要走路。至于活着,这个是肯定的。
洛冰河努力将话题拉回来:“如果是这种仇,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他?”
“?”沈九瞬间从‘他真惨,后续要怎么生活啊’转变成‘居然有人敢让他缺胳膊少腿,真是胆大妄为’,语气都变得气呼呼的:
“若是有人敢打劳资主意,劳资定要打的他满头开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他敢伤我左手,我就要砍他右手,他敢折劳资手足,我就砍他头颅!”
“剥皮抽筋,剁碎喂狗,骨头都要丢到火里烧他个三天三夜!”
“……”洛冰河单手捂脸。
丫的,他当初说的,好像也是‘沈清秋,你敢打我,我就十倍打回去;你敢伤我手足,我就砍你四肢。’
谁能不说他们是师徒?
思想完全一脉相承……
“那,究竟怎么样,你才能原谅他?”
“原谅个屁!劳资没弄死他,都是劳资仁慈!除非他跪下来求我,流着泪说‘求九哥大人大量原谅小人’。而且,他伤我一只手,我就废他一整条胳膊!敢伤我,就等着劳资报复吧!”
“……”
嗯……
下跪、求饶、哭诉、报复。
可以,很符合沈清秋一贯的性情。对待敌人,确实应该这样。
现在,他还想知道另一件事。沈清秋与岳清源之间,是打小的兄弟关系。那么,岳七这个人,究竟在沈清秋心中占据多少份量?
“若是有人伤了岳七,你会如何?“
洛冰河简单回想一下:清静峰被毁,沈清秋气得要死;明矾死在他面前,沈清秋更是提起拳头就要揍他;岳清源死亡,沈清秋却像是失去心气,瞬间提不起劲头。
甚至说更早的时候,在幻花宫水牢里,岳清源只是露个面,沈清秋被气的口无遮掩恨不得与对方决裂。之后更是开始反复作死,想要自尽或闹出点大动静,逼的洛冰河将人从修真界转移到魔界。
这个人,一定非常关键。
“七哥?”沈九抬起头,没明白洛冰河忽然间提起他做什么。
他们两人为躲避在秋家的杀人放火,已在深山藏了大半年,莫说遇见岳七,每次下山都要小心翼翼,与人交流都胆小甚微生怕泄露痕迹,怎的却提起他?
“沈清秋,若有人杀了他,你会如何?”
洛冰河异常执着的将问题重复一次,表情极其认真。在秋家时他就很不满了,岳七与沈清秋定下虚无缥缈的诺言,沈清秋愣是宁可相信他,也不信与他面对面的洛冰河,着实令人讨厌。
“自然要让对方偿命。”沈九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凶狠而冷厉:“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七哥当真遇险,我会为他立坟,并替他报仇雪恨!”
可是。洛冰河心中悲哀一瞬:当岳清源真正死去时,你根本不想跟我打,也不想让我为他偿命,甚至连举起拳头的心气都失去,只想与世界告别。
是因为什么呢。现在的你会为了他而奋起,那时的你,却只想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