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岳七负了沈九,所以沈清秋也不再想为对方追查真凶,杀死敌人吗?
还是说……那个时候的沈清秋,对洛冰河的厌恶,是连‘需要复仇的凶手’都不愿再给予?
“如果是岳七伤了你,或辜负你呢。”洛冰河谨慎的筹措词句,想证明是岳七已经失去了沈九为他报仇的资格,而不是洛冰河连沈清秋的仇怨都得不到。
“啊?”沈九似是被震惊的一会儿,像是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显得很苦恼:“大概,会打回去?”
“可是,岳七为什么会伤我呢。就他那样的性子,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七哥能伤人。”
“是一种让你后半辈子都不想原谅的错误。”
“一辈子都不想原谅?”
“对。”
“那……”少年沈九反复思考许久,最终给出最后结果:“大概是一个我恨不得他死去的错误吧。”
“只是因为他是岳七,所以我不会杀他。”
“可是。”沈九仰起头看着月亮,眼中有很深的落寞:“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以后永远不要见他。”
一个恨不得杀了对方,却因为对方是岳七而不舍得伤害对方的错误。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永不相见。
“好吧。”沈九身上的氛围过于沉重,洛冰河开始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有人伤害你,要怎么样才能取得你的‘原谅’呢。”
“嗯?”沈九脸上写着极其清晰的迷惑:“我不是说了吗?”
“他得打心眼里觉得九哥最厉害,给我道歉,在我报复回来之后,自然就没事啦。”
“只需要报复和道歉吗?”
“当然不是!”沈九下巴微抬,显出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与别样傲然:“他得先被劳资揍到求饶,承认要不是使了阴招,九哥我怎么会被这种小人算计?”
“这世间敢算计劳资的,都得给劳资报复回来!”
“噗——”
“笑什么?”
“没什么。”洛冰河压下嘴角,伸出手揉揉对方的后脑勺:“九哥最猛。”
“知道还敢碰劳资头发,给你脸了?!”
“嗯。”
“还敢顶嘴?”
“好了好了月亮都半空了,赶紧睡觉。”
“还不是因为你!”
“是是是都怪我,赶快回去,明天还要下山呢。”
洛冰河跟在少年沈九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偶尔回头看一下半空的明月。
沈清秋的个人情感极其明显,甚至到死都不曾改过。所以没有记忆的少年沈九完全不明白洛冰河所说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没经历过极致的爱恨,也不明白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他不懂一颗真心反复奉上被踩碎有多痛,也不明白已经恨极一个人却忍不住在对方昏迷后想拥抱对方有多狼狈。
他不敢在沈清秋清醒时低头,因为沈清秋绝对会骂他下贱。他也不敢直视对方痛苦至极时的脸,他怕自己下不去手。
在所有被愤怒裹挟之时,都是他心甘情愿被情绪控制:洛冰河本就是最坏的,沈清秋是他的仇人,如此残忍对待他,才是他们之间应有的相处。
可是——
在某些时刻,他也是不甘的。
沈清秋,
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表示哪怕一点点的退步和脆弱呢。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为了自己好过一点点,稍微软化或欺骗一下他呢?
他会信的啊。
他都会立刻停手,将早就准备好的心意重新拿出来的。
甚至说,哪怕沈清秋只温声或不带讥讽的笑一下,洛冰河都愿意将心口送上去让对方捅。
但是没有。
将近两年多的囚牢时光里,沈清秋硬的像块石头,还是满身棱角,绝对让所有人看着就头疼的石头。
直到洛冰河专程去了一趟白露山,那个二十多年未曾露面的倒霉魔君,只留给他一句‘你与她很像’,又回到了阴暗之中。
洛冰河被气的不行,回去找沈清秋,沈清秋连白眼都懒得翻。
两个长辈,没一个乐意听他话,也不愿意向他讨要哪怕一丝半点帮助的。
所以洛冰河将沈清秋也关在了黑暗里。
玛德,喜欢在黑暗里待着是吧?那就一直待着吧!
想到这里,洛冰河又开始牙疼。
狗玩意,你跟柳清歌离开一个月,竟是将清静峰上的人彻底忘了吗!
月末还有弟子考核呢,你这个不称职的家伙究竟还回不回来了!
再不回来,他真的要生气了!
————
洛冰河骂骂咧咧的时候,沈清秋正把玩着新得来的折扇。青玉扇、碧玲珑,都是极好的雕刻之物,是他研究几个月都制作不出来的东西。
月底,是清静峰弟子考核的时候。
虽说他并不很在乎弟子,但流程和必要的庇护,总是要到位的。
故而,即便是不想回,身为一峰之主,必须要肩负起责任。
“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清秋刚踏入半只脚,耳边就传来一声堪称幽怨的问话,若非确认此地为清静峰,沈清秋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了风流债。
侧头扫一圈,山门的一侧,坐着一个无聊到捡一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的少年。现在,这个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极其幽怨的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湿漉漉的,活像一只被主人丢在家里,苦等游荡浪子归家的幼犬。
“你在此做什么。”
沈清秋皱了皱眉头,那句‘小畜生’终究没骂出口。
这一世很奇怪,洛冰河于他少年时出现,两人相处三年有余,在某个秘境遇见天郎君与幻花宫少主后,不到三个月的某天,突然间对他说:
‘沈清秋,我放你去苍穹山,但你一定要去找我,不准忘了我,更不许再去勾栏之地拈花惹草,老老实实等我’
等仙魔大战结束之后,沈清秋沿着洛冰河留下的信息,在洛水的某处遇见一个老妇,看见她怀里的孩子时,终究还是没下杀手,而是留下一枚……少年沈清秋与少年洛冰河打猎时购买的玉佩。
等一切重演后,沈清秋依旧选择当个恶劣师尊,不仅敬师茶没喝,甚至还数次出手想弄死对方。
为此,没恢复记忆、不堪忍受的洛冰河无师自通了天魔血的用法,想通过疼痛控制他,更胆大妄为到想威胁一位峰主,进而掌控苍穹山。
沈清秋与对他展露野心的洛冰河打了一周多,境界的差距足以让他碾压对方,可天魔血实在bug,只需心念一动,沈清秋竟是连站起来或伸出手指掐诀都困难。
这种久违的感觉,在沈清秋重生的十多年后再次体验……
当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沈清秋所有侥幸。
洛冰河花将近三年的时间与沈清秋相处,难得生出的默契,只需要失忆的‘洛冰河’,极尽残忍的一周,就能全部打破。
绝对的疼痛激活沈清秋对上一世的全部记忆,那些以为被忘掉的东西从来都不可能真正遗忘,也让沈清秋再次感受到‘被人控制’的威胁,进而肯定一件事:
两个敌人,是不会存在‘互杀’之外第二条路的。
洛冰河的所有温情,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