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意出手了。
十余名杀手终于得了指令,觑准时机一拥而上。
孟居安迅速回神,捏碎了阻挡他的那枚树叶。掌势挟风在重重谍影中流星赶月似的穿梭,势如疯虎,眼底里的暴虐蠢蠢欲动乘风燎原。通明掌法使得翻天覆地狡兔三窟,浑没半点清明坦荡的影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楼主气得咬牙切齿,向阳教绝学没这么心狠手辣的使法,在这小子手里简直暴殄天物,成了一门不伦不类的魔功。但最气人的是魔功威力惊人,不一时,十几个杀手就断胳膊折腿倒得横七竖八爬不起来。
乱叶凌厉的刺还未袭来孟居安就站到了陆知意面前,眼里压抑着暴涨的疯狂,揉碎的星子亮得人心底子发寒,“凭他们杀我倒不如你自己动手,来啊!”
他捏住了陆知意手腕,把那细软的手指抵上心口,对方正经擒拿功夫甚弱,手里的挣扎几可忽略不计,腕骨脆弱不堪地响着,青紫的淤痕像极了显露的血管与渗出的血。
孟居安心脏骤然一缩,捏在腕上的手转而覆上他手背,按于自己胸膛,“舍不得么,你动动手指我就死了。”
手掌下的一团有力地搏动着,滚烫地炙着他的手,陆知意极力想抽回,奈何被压得死紧。孟居安仿佛抓住了小兔子的大灰狼,笑得志得意满,继续他没头没脑不知死活的调笑,“想我不想?我可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瘦骨棱仃的手不自知地和软了,细腻柔滑地瘫伏了。他的深情厚谊还没表达完就被无情打断,楼主领着一帮杀手再度卷土重来,孟居安表示了深刻的遗憾与轻蔑的跃跃欲试,“等我料理了他们咱哥俩再好好叙旧……”
陆知意突然间脸色大变,瘫软的手指又裹上了坚硬的壳,毫不留情朝孟居安点去,要不是闪避得快,孟居安就被他一指头戳死了。
孟居安张口结舌:“不是啊兄弟,好端端的怎么又恼了呢?”
他兄弟似乎更生气了,当然从那张软白细腻的小脸蛋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关键是出手狠啊,招招致命。孟居安左躲右闪窜上纵下,把那些不知好歹凑上来送死的一脚踢翻,揍得落花流水。
陆知意手指翻飞,灵巧敏捷地旋出锐利的寒刃,法度中带了些阴郁的邪,不似往常绵软柔韧;一向雪白的脸似笼了层轻烟薄雾。孟居安没来由想起三岁时背的酸词: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一派诗情画意。
这幅画卷怪在何处说不上来,孟居安点步跃进近身搏斗,轻轻松松拿住了陆知意左腕。果然不对劲,他的真气全无以前庞大从容。
“你功力……”孟居安体贴地弯下腰去。还没提出疑问,那边右掌弯钩探来,指节泛出青郁的血管,所蕴含力道只待一合就能拧断孟居安脖子。
孟居安格挡擒拿却被缠丝般掠开,陆知意顺着他手臂袭向肩头。孟居安半跪沉肩,在他手掌扑击下来的刹那斜撞上去,直接把陆知意腕骨撞折了。
陆知意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只手不是自己的。左掌在孟居安的钳制下凝练真气,尖巧的四指指节弯折,丝线般的真气就袭向了孟居安要害。
九死一生的直觉又救了他,孟居安右臂迅速一挡,知道毫不济事,急忙将手臂撇开,四线血珠跟着迸出,围墙嗤拉一声钻出四个拇指粗的孔洞。
一时大意差点死于非命,孟居安右手五指迅速插入他指缝。不曾容纳旁物的缝隙被布满薄茧的粗硬手指填得满满当当,更显出脆弱细软,骨节被捏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真的要杀我?”孟居安方寸全乱,因急怒而充血通红的眼不可置信地盯紧了他,“作为朋友、兄弟,我自认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到底为什么三番五次定要将我置于死地,只要你说明白了我绝不强求。”
孟居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曾经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好兄弟恩断义绝反目成仇,个中滋味一股脑在心头涌动翻腾,将五脏六腑践踏了个彻彻底底,太多情绪填塞着、膨胀开,整副胸膛都要炸裂了。
陆知意视线低垂,缓缓地瞭了他一眼,目光空洞地穿过了他在虚无缥缈中停滞,“…无道经,若你跟它置于一处,我的选择毫不犹豫。”
“你眼瞎了?那破烂玩意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孟居安出离愤怒,然后如梦初醒般怔住了。
——配,旁人不去说,至少在陆知意眼里,他一个大活人就是比不了,完全彻底地比不了那本被其视为毕生追求绝对意志的破秘籍。
孟居安满腔邪火无处发泄,从恶狠狠的笑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好,不说这个,”他猛地把两人扣紧的手扯至眼前,“平安镇上舍生忘死护我,人一死就彻底吹灯拔蜡了,再绝的功法都成了狗屁,”陆知意断折的小指套了个玉指套,莹润单薄地翘着,却半分也及不上扣在掌中沁着凉意的冰肌玉骨,“你当时在想什么呢?”
孟居安眼底蕴着意味不明的笑,“这根手指是为我断的……想不想知道那半截在哪?”
陆知意皱了眉,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他竭力揪住这缕茫然,不让无可自抑的情感泛滥成灾。情绪上的躁动翻天覆地,引发穿透骨髓的苦痛。陆知意喉头滚动,只感胸腔脏腑嗡鸣轰响,他紧咬的牙关微微扣响,含不住的血从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