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信不了这个邪。”孟居安往地上啐口血沫,又待发功,却被陆知意轻飘飘一句话阻住了,“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孟居安奇异地平静下来,沉沉呼了口气,“我教你套刀法怎样?”他下床取刀,一想在床上也施展不开,便又回头问道:“那柄短剑呢?”
“左下方第二格抽屉里。”
孟居安依言取了短剑,目光短暂掠过一只长方形紫檀木盒,也没留意,接着关上了抽屉。
“这刀法只有一路,短剑匕首倒更合宜。”孟居安随随便便坐在床沿,“想捉你的人并不想取你性命,我们就偏要其不得已之下露出破绽,”剑光雪亮森寒,映入星眸,“你来夺剑试试。”
陆知意随即抬手,孟居安被这力牵引,手上不由一晃,他却并不急于稳住,反而将脖子撞上刀刃。陆知意微愕,想也不想食指勾动夺剑,孰料孟居安却将剑顺势一送,陆知意食指压下一扣,短剑随即凝住,孟居安也不急切,竟要以手腕推动剑刃,这一来陆知意只得收力不发。
“这招没什么高明,大约只能用得一次,”孟居安叹了口气,“能将你逼入此等境地的人绝对非同小可,下面这招才是紧要,主要却只一个字,带。”
“有了上一招的铺垫,才得以请君入瓮。”孟居安使剑划个圈子,倏然刺向陆知意胸口,陆知意手指微颤一丝劲力拘住了孟居安手腕,而孟居安却早凝力于腕竟然向上一带,眼见寒芒锋利即将刺穿下颚,陆知意下意识仰头回避,同时劲力更紧地勒住了其手掌,孟居安右手一松竟尔以左手执刀抵上了他咽喉。
喉结微微颤动,雪白脆弱的颈子是直接凑上来的。
“机会只在这么一刹那,别犹豫,”孟居安收剑,“无论要刺哪里,这一带只是虚招。”他笑了笑问:“简单吧?”接着又如法炮制刺向陆知意胸口。
陆知意不动声色瞧着他,忽而左腕一翻直戳自己双目,孟居安此惊不小,迅疾出手握住他手腕,右掌倏忽一空,短剑已带向后颈,剑尖寒意逼彻,孟居安左肘斜撞脱出圈子,同时按住了陆知意右腕,而冰冷剑刃已由他左手抵到颈上。
“学以致用,不错不错。”孟居安哈哈大笑,陆知意收剑入鞘,水墨眼眸静静的,手指蹭了蹭肩膀,蹭了许久仍有些痒,于是倾身拉过两边帘帐。
孟居安也就坐上来,仔细压了帘子,抬眼时正望见一片膀子,当真是肤如凝脂,那一团红色小包像是绣上的桃花瓣。
脂膏是淡青色,脆生的手指揉在殷红上,太晃眼。
怎么也没个顾忌,孟居安喉头滚动,情不自禁挪开视线,盘腿运功,倒也未想此番心情由何而起。
既是正反两道都走不通,那么两脉相合又当如何,孟居安将真气混合为一,循两脉冲激涤荡游走奔腾,这一下又是铤而走险!
周身如坠冰窖或如火燎炙,寒气凛冽或热气蒸腾他均不为所动,只心无旁骛将两路走完……曲径通幽忽而豁然开朗,滚沸与冰冷相辅相成汇成暖热内息,或川流不息或纵横捭阖,或成滔天巨浪汹涌澎湃,或如万顷汪洋壮阔坦荡,随两脉顺逆游走畅快难言!
孟居安睁开眼,恰撞进一双清透眼瞳,眉蹙春山缓缓舒展,定定瞧着他,尚未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傻了?”孟居安下床伏案勾勾画画,完事吹干,又坐回床上,与陆知意仔仔细细说了分明,他二人又言来语去好一通……不一时,只闻谯楼三更鼓响。
是该睡了。孟居安灭了灯盏,二人同榻而眠。
——唯闻雨声铺天盖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这么一方小天地,房屋像只小小船儿,飘荡在天地间,四海上。
“孟居安,你很合适。”
比他想象得更快。
“什么?”孟居安没能立即明白,省了片刻方才笑道:“不该说名师出高徒吗?”他侧过身,面向陆知意:“问你个问题,你日后所收弟子若不能习得此功法一星半点,那是师之过,徒之错?”
“大约是我不能因材施教之故。”陆知意目光倾向他,沉夜中面容模糊,但认真的语气一成不变。
“嗤,天分有差,世上可就只有一个孟居安,”他自吹自擂起来无人可及,“自身不努力,怨起师傅倒一套一套,没勇气没担当,废柴当烧火棍都嫌硌手。师傅藏私师傅偏心,嘿,就没问问自己几斤几两,值不值得旁人另眼相看。”
“陆知意,尽力而为,不可强求。”
“人各不同,乐趣正是在此。”陆知意淡然道:“若都是孟居安那也无甚意味,力不在大小而在有无此心,任何人都有不同于他人之长处,为师者若不能一视同仁,又何必担了这虚名?”
“我怎么就无甚意味了?”孟居安佯作不悦质问责难。
“世上只有一个孟居安就好,”陆知意打个呵欠,疲乏已极地呢喃:“很好很好。”
随着极轻话音沉入梦里的人,借今晚的满足织就了一场好梦。
不知因着这话还是眼前轻柔绵软的呼吸,心绪宁静填满暖意,莫名其妙感觉愉快,孟居安闭上眼睛,很轻易便睡着了。
蝉鸣喧噪,孟居安拉上帘子,晨光刺眼,他往院里一瞧,好家伙,大水漫地,浑浊雨水里藤架倒得一塌糊涂,满园狼藉凄惨之景不堪入目。
啧,找时间真得收拾一下,眼下任务在身只能稍待,孟居安腾身跃起扬长去了。
他一去,陆知意便即醒转,披衣下床。
院里光景是久而有之习以为常,陆知意也不十分为异,推轮椅将污水一点点清理干净,毫不耽搁扶起藤架,溽坏了的瓜果收拾扔掉,好的另外收拢。
泥地凹陷深深浅浅,推轮椅十分不便,弄得浑身脏污哪里都是,他又洗了屋内地面,前前后后收拾一通,活计直到傍晚才将将完工。而井面上涨,泥沙下漏枯枝残叶使水浑浊不堪,陆知意将浸在里面的瓜果篮子清理干净,收束长度缒下。
如此一来,院里多少恢复几分齐整,只车辙纵横那也无可奈何,慢慢整理自然便好。
楼主过来时陆知意正洗衣服,轮椅被调低了。他刚沐浴过,湿发用白绫松松束着,因有些热只穿了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