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一团灰色幕布,皱巴巴地挤压在一起,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一片灰蒙蒙的雨幕中。雨不大,但落在身上却能让人遍体生寒。
林栀茉撑着伞经过漫长的松柏路,才来到门卫大叔口中说的灵堂。
她受托,来这里送花。
刚靠近灵堂,林栀茉就听到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音大得刺耳。
逐渐走近,才发现那是个年轻男人,他正趴在灵堂中央的棺木旁大哭,嘴巴张得比拳头还大,表情异常夸张。
“爸,爸,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你要我和妈怎么办啊?”
男人哭得虽然大声,但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水。
这让林栀茉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男人身侧无人阻拦,大家都是一副麻木的样子,好似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都身着黑衣黑裤,面色沉重,没什么心思交谈,唯有淡淡哀乐在灵堂内飘荡。
林栀茉给买花的人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戴眼镜的女人走了出来。
林栀茉把手里的白色花束递给了她。
她接过看了眼问:“这是什么花?可以送老师的吧?”
“这是白色马蹄莲,代表圣洁虔诚,很适合送给长辈。”林栀茉答。
女人满意地把花收回怀里,道:“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是我的花掉地上沾了泥,我也不会让你下雨天跑一趟。”
林栀茉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后来她才意识到,灵堂里安息的人是一位老师,来参加葬礼的大多都是他的学生。
他是周榆柏此生最敬重的人。
只是当时的林栀茉并没多做停留,而是撑起伞,重新走入雨幕里。
门外,细雨如丝,无声地飘落在大理石阶梯上,形成了一片片迷离的水洼。朦胧的雨雾中,一个黑色的身影进入了林栀茉的视线中。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周榆柏。
他就静静地站在台阶下,仿佛灵堂里的喧闹都与他无关。他并未撑伞,细密的雨丝飘落在他的黑西装上,浸透,渗入,最后消失不见。
他站在雨里像个雕塑,后背微微佝偻着,周身都似乎萦绕着颓然消沉的气息。
林栀茉终于明白为什么灵堂里的那个男人会让她感到不适了。
因为人在陷入极度的悲伤情绪中时,是无声的,反应也会变得迟缓,甚至哭不出声来。
而周榆柏给她的感觉,正是如此。
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只要踏出最后一步,就会掉入无底深渊。
林栀茉撑着伞走过去,站在了他身旁。
她安静地站了许久,周榆柏似乎都没觉察到她的存在。
雨逐渐变大,落在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雨声犹如鸣钟,将周榆柏从孤独的世界中拉回。
他终于注意到身旁的林栀茉
他们的视线缓缓相触。
林栀茉才发现,周榆柏的眼眶红得厉害,里面似乎隐隐闪着光。
不知为何,林栀茉突然觉得心像是被揪了一下。明明是温暖的春天,她却从周榆柏的眼里看到了凛冽的冬雪。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几丝微凉的风从林栀茉的手臂划过,让她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顺便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递给了周榆柏。
“不需要花,伞总需要吧?”林栀茉道。
周榆柏缓缓垂下眼眸,些许发丝落下,掩去了几分锋芒。这样的周榆柏,看起来就像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学生。
林栀茉举着伞的手有些微微发酸,正当她以为又会被拒绝的时候,周榆柏伸出手,接过了伞。
在此起彼伏的雨声中林栀茉似乎听到了他低沉沙哑的声音。
像被灌了很多酒,宿醉的清晨。
他说,谢谢。
林栀茉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周榆柏撑开伞,踏上了大理石台阶,透明的雨雾将他们隔开。
灵堂里似乎有人发现了周榆柏,朝这边叫了一声:“学长,是学长来了。”
那个男人声音一出,灵堂里好些人都纷纷探头出来看。
周榆柏没有立即走上去,而是转过身看着阶梯下的林栀茉,眼眸清淡。
“伞我会还你的。”
林栀茉点点头,站在原地隔着四月孤寂清冷的雨目送周榆柏进入灵堂。
他刚走到门口,一群人便簇拥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周榆柏又一次消失在了林栀茉的视线中。
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傍晚停歇,云层渐渐透出橘黄色的光来,仿佛画家手中的颜料,将原本阴沉的天空渲染得灿烂。
花店内,林栀茉正专注地给花浇水,手中喷壶洒出层层水雾,在娇艳的花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珠。
突然,花店门被推开,一阵微风拂过,带起清脆的风铃声。
林栀茉放下手中的喷壶,看向门外。
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静静地站着,他面容俊美,神情却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一把黑色的伞被他握在手里。
林栀茉没像往常那样问来人需要什么花,而是直接问, “花道疗愈吗?先生。”
她盈盈地笑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使右眼角下的一颗美人痣隐隐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