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已被墨色浸透。
林栀茉缓缓走在被春风吹拂的江边大道上。
春天的风最是宜人,温暖又舒适,让林栀茉不由自主地在江边停下脚步。
远处墨蓝的江水与夜晚的天空仿若浑然一体,难以分辨界限,只有几点斑斓的霓虹如星星般点缀其上。
视线渐渐靠拢。
一个高大而瘦削的黑影忽然跃入她的眼帘。
那似乎是个着黑衣的男人,他安静地站在江堤的最后一级台阶上,任凭起伏的江水打湿裤脚。
他缥缈又虚幻,仿佛幽灵一般,即将被黑夜吞没。
林栀茉定定地看着,心中觉出些怪异来。
但她没有来得及想那么多,行动便控制了大脑。
她匆匆顺着石阶一路往下,跑到男人身边,抓起他的手用力往回拽。
男人看着高大,但实际轻飘飘的。林栀茉用力过猛,男人倒下,猝不及防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差点就把她送走。
林栀茉吃痛,捂住被磕到的腰,说道:“我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沉江寻死啊?”
也许是因为疼痛,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大。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双手撑地缓缓起身。
林栀茉抬眸,对上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琥珀色瞳孔。
宛如一面幽潭,深沉又平静。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寻死。”男人移开目光,坐在了林栀茉旁边。
“那你大晚上站在江水里干什么?”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林栀茉的问题,他只安静地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眼里闪烁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林栀茉觉得,他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人深深吸引住的魔力。
她看着男人的长睫轻轻地扑闪着,也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等。
四处寂静,只有江水拍打石阶发出的哗哗声在夜空中回荡。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林栀茉终于听到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我只是想看看这里的水有多深。”
“你知道这条江叫什么吗?”林栀茉转头看向江面,突然问道。
“明江。”男人答。
林栀茉摇了摇头,“是冥江。冥府的冥。”
男人并不懂,他注视着林栀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传说这条江下面住着一个十恶不赦专吃人的妖怪,人们为了保一方太平每年都会选出十个童男童女献给妖怪。久了之后,江中的怨气横生,江底还被怨气冲出了一条直通冥府的路。”
“这条江现在的确是叫明江,只是人们为了破除封建迷信,把冥改成明而已。”
男人安静地凝视着对面的林栀茉,听完她的话后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只平静道:”你真是见多识广。”
林栀茉笑笑,“过奖。哦,对,听说从这条江跳下去的人就可以忘却前尘往事,连孟婆汤都不用喝,直接进入俗世轮回。你呢,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
“跳下去,忘却前尘往事,重来一次。”
说完,林栀茉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异样,但是很遗憾,她失败了。
男人始终低垂着眼眸,薄唇轻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的声音也冷静得可怕。
“当然没有。”男人说。
林栀茉轻笑,右眼角下的美人痣也跟着微微摇曳。
“那我刚刚是误会你了,实在对不住。”
男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给你赔礼道歉,这束花送你。”林栀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束花来,递给了男人。
那是一束以白为底色,粉色晕染其中的玫瑰,盛开时犹如仙女的霓裳羽衣,因此得名霓裳玫瑰。
男人看着林栀茉手里的花,并没有接。
“谢谢,但是我不喜欢花。”
“花粉过敏?”林栀茉问。
男人摇头,“没有,只是单纯不喜欢。”
突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了零点,谁也没说话。
几丝轻柔的风从江面吹来,岸边两棵柳树的枝条微微拂动,宛如丝带在起舞。
还是林栀茉打破了僵局,她道:“我的花店开在那边,”说着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家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店,“我除了卖花,还做花道疗愈,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但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林栀茉不记得她在江边站了多久,只记得男人转头离开时,天空中飘起了今年春天的第一场细雨。
她也没躲,只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隐匿在漆黑的夜中。
林栀茉没有问男人叫什么名字,因为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们迟早会再见的。
再次见到周榆柏,是在四月的某一天。
林栀茉依然清晰记得,那是个阴沉的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