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重新站定在那晚的理发店前,门前的碎玻璃还铺散在石板上,像是湖水的浮冰,轻轻一踏,便能听到细微的脆裂声。附着的油布垮烂,碎屑混杂着苟延残喘连接一起,拼凑出腥臭的漩涡式海报页。
那位布加拉提的试探,以及早上混沌不清的预兆,像是高高扬起来催促你的鞭子……本来想延后几天,这样前置的影响,促使你紧着今晚来到这里进行“审问”。
透过玻璃,看到只有黄毛一人。你推门走进,屋内一下子翻涌出股抹布水混杂劣质杜松子酒的味道,那个黄毛靠在沙发椅上,正翘着腿看杂志,他听到声响后移开杂志带着奇怪的目光看向你。
“你好,我看这条街只有你们家理发店这么晚开着门,所以能不能给我剪个发型?”
黄毛抽了一口烟又将脸埋进杂志里,喉咙里发出干卡朽败的噪音。
“都这么晚了,我不给女的剪头发,麻烦。”
你皱皱鼻子,眉头微微抽动,掏出口袋里的那叠里拉抬手甩了甩,纸钞发出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斜出脑袋死死盯着那叠里拉。
“只是剪短一下,不需要很久,这些钱就是这一次的价格。”
黄毛转转眼珠子,将烟取下掐灭在烟灰缸里,把杂志扔在沙发上卷起袖子招招手让你走过去。
“别洗头了,都这么晚了,麻烦。”
“那就不洗了吧,简单剪一下。”你坐在转椅上给他比划了一下位置。“就这个位置,剪齐一些。”
他抖开理发布,一股浓重的旧抹布味先是劈头盖脸,而后圈在你的脖子上,你看到他的手指缝里,在灯光下如泥鳅扭动的黑泥,顿感颈部泛僵,脖子瑟缩了下。
他开始拿剪刀,你察觉到他不太屑于和你聊天,视线一撇,刚好发现他手上的一处伤口。
“老板,你的手原来受伤了呀。如果很不方便剪的话,那就算了吧。”
“什么不方便的,这还算伤?只有你们看了会大惊小怪,这跟枪伤比起差远了。”
“原来老板你还受过枪伤啊,《教父》的电影在前几年很出名啊,是以意大利为背景的。当初我还不信,连理发店老板都受过枪伤,不愧是水深火热。”
“哼哼,所以说你们就看看电影了,”
“没有啊,今天我就在那不勒斯遇到了,虽然不是枪击,但也算街头暴力了。呃一个,一个黑头发的,10多岁左右的男孩子,眼睛缠着绷带,跟我擦肩而过后,转眼就把我的包抢走了,报了警,还没抓着。”
“……什么啊,那小孩儿?哼,那玩意儿死不悔改。小偷得了传染病那种脏东西也是活该,跟他家里人一样该死,我之前认识他,没大没小傻得吓人,爱慕虚荣,跟风跑到我这儿染黄发也就算了,还去当小偷?得了眼疾就好好找地方烂着呗,现在把那不勒斯的名声也搞臭了。”
“……”
镜子里,你眼前不断地重影闪回,最后只空下屋内的白炽灯,你觉得,白炽灯其实是倾斜的浓硫酸,一点点浇在脓瘤灌注的肠衣中,酸液如刀卷皮花儿将肠衣割成炸鳞状,腥黄脓液汩汩溢出,从底部渗透这个屋子,仅余油布裹住这一坨腐肉。
“……原来如此啊,不过那小孩儿看着很可怜啊,而且传染病有点夸张了,如果他本质上被生活所逼,有点赶尽杀绝的想当然呢。”
“你听不懂话啊?你有我清楚?我早就认识他了,他家眼疾传染病的事还是他告诉我的,还想藏着掖着,如果不告诉大家,天天扎堆,人人都得眼疾了怎么办?而且这是他后面当小偷的罪有应得啊。”
那镜中泌着黏液的腐块,腾发出一阵阵沼气,吞噬着空气变成密密麻麻的霉菌,菌丝体抽动起来撬动着你的眼鼻,你看到,你眼前的神经一团团炸起,然后从浑身上下的毛孔穿线而出,诡谲庞大的血珠滚流的神经,炸开了那菌丝体……
你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关节身体一卡卡的,最后努力挂出一个微笑。
“不用剪了,就这样吧……”
你手指一节节握实背腰部的手枪。
“老板——”
“老板,我朋友喝醉酒经过你家店一定要说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