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那场带着电击和破碎光影的审判,像一场高烧后的冷汗,被巴黎冬日冰冷的空气吹散了。
徐敏知把自己重新埋进棱镜工坊的秩序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塞纳河安静地流淌,河面上盘旋的鸽子发出悠长的鸣叫。她穿着沾着颜料的旧毛衣,正用细砂纸打磨一块亚克力板的边缘,沙沙的声响是此刻唯一的陪伴。
朴宰彦那张在柏林灯光下碎裂的脸,被她随意地丢在了记忆的角落。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直到那枚冰冷的蝴蝶骨钉,像一枚不祥的邮戳,被无声地投递到工坊侧门。
徐敏知看着丝绒盒子里那枚熟悉的银饰,翅膀的线条依旧精致,却透着令人作呕的寒意。
是他。像甩不掉的影子。
她没有扔掉它,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它丢进了工作台最底层那个堆满废弃零件的抽屉里,仿佛那只是一颗硌脚的螺丝钉。
然而,巴黎这座浪漫之都,似乎突然变得格外狭小。朴宰彦的“偶遇”,开始像面包店橱窗里刚出炉的可颂香气一样,无孔不入,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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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黑区转角那家面包店“La Maison”,飘散着黄油和焦糖的甜香。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温暖又慵懒。
徐敏知排在队伍里,只想快点买一根刚出炉的法棍,回去配咖啡。前面还有两个人,她微微低着头,看着玻璃柜台里金灿灿的蝴蝶酥。
“你好,请给我一根法棍。”
一个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磁性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说着流利的法语。
徐敏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影靠得很近,近得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烟草和冷冽须后水的独特气息。
店员将一根长长的、表皮酥脆的法棍递出来。一只手从徐敏知身侧伸过,接过了法棍。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徐敏知的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那只手,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人微微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以及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细长的红色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刚刮过不久。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是《缪斯刑架》上那些碎玻璃?
朴宰彦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拿着法棍,极其自然地转过身,仿佛刚刚才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唇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掌控感的弧度。
“徐敏知?这么巧。”他的声音在面包店温暖的空气里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你也喜欢这家的面包?”
徐敏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平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扫过他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伤痕,又落回他脸上。
“朴先生的手,看起来不太适合做精细活儿了。小心点,别被碎片割得太深。”
朴宰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被刺中的狼狈,但很快被他用更深的慵懒掩盖。他晃了晃手中的法棍,“小意外。巴黎的旧家具,有时候带点…小脾气。”
徐敏知不再看他,转向店员:“一根法棍,谢谢。”
她接过店员递来的面包,甚至没有再看朴宰彦一眼,径直推开面包店厚重的木门,走了出去。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将店内温暖的甜香和那个男人,一起关在了身后。
朴宰彦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根法棍,看着徐敏知消失在晨光中的街角。
面包店温暖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那层晦暗不明的阴影。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伤痕,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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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巴黎歌剧院。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和衣料的气息。
徐敏知受一位策展人邀请,来听一场现代交响乐演出,算是难得的放松。她穿着简单的黑色丝绒长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看着演出曲目单。
演出即将开始,灯光渐暗。她旁边的位置一直空着。就在最后时刻,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在她旁边的空位落座。
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冷冽气息的味道再次袭来。
徐敏知捏着曲目单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没有转头,目光直视着前方缓缓拉开的深红色天鹅绒幕布。
音乐响起。
磅礴的交响乐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整个金碧辉煌的空间。徐敏知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感受着旋律的起伏和情感的碰撞。
然而,旁边的存在感实在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