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见清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他的脸埋在臂弯里,黑色卫衣的袖子被蹭上去一截,露出苍白手腕上几道新鲜的伤痕。血已经凝固了,但伤口边缘微微泛红,像是发炎的征兆。
教室里嘈杂一片,早自习前的喧闹声此起彼伏。陆予明走进来时,目光几乎是本能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贺见清身上。
他皱了皱眉,放下书包,从抽屉里取出碘伏和纱布——这些东西他随身带着,已经成了习惯。
贺见清睡得很沉,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陆予明站在他桌前,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醒醒。”
贺见清猛地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和一丝惊慌。他的视线聚焦在陆予明脸上,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把袖子往下拽。
但陆予明比他更快。
他一把扣住贺见清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
“别动。”
贺见清僵住了。
陆予明的手指很凉,指腹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和运动留下的。他的动作很熟练,像是处理伤口这种事已经做过无数次。
“你干什么?”贺见清声音发紧,试图抽回手。
“消毒。”陆予明头也不抬,拧开碘伏瓶盖,“会感染。”
贺见清盯着他,喉咙微微发干。他不习惯被人触碰,更不习惯被人看见伤口。可陆予明的表情太冷静了,仿佛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碘伏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贺见清下意识缩了一下。
“疼?”陆予明问。
“……不疼。”
陆予明没再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像在解一道物理题。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几个女生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窃窃私语。贺见清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耳尖发烫。
“为什么帮我?”他终于忍不住问。
陆予明缠纱布的手顿了顿,然后打了个结。
“顺手。”
贺见清盯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纱布缠得整齐利落,像是专业学过一样。
“你经常做这种事?”他低声问。
陆予明收起碘伏瓶,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但贺见清总觉得,那里面藏着什么他读不懂的东西。
“嗯。”
就这一个字,再没下文。
贺见清收回手,把袖子拉下来盖住纱布。他想说谢谢,又觉得矫情,最终只是沉默地转回身,翻开课本。
陆予明也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本竞赛题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贺见清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手腕上还残留着陆予明指尖的温度,而那道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食堂的嘈杂声像一层厚重的膜,将贺见清包裹其中。
他低头盯着餐盘里的水煮白菜和半碗米饭,筷子无意识地戳着已经冷掉的菜叶。油星浮在表面,凝成浑浊的黄色斑点。三块五的套餐,最便宜的选项,也是他每天的固定选择。
**——没胃口。**
**——反正吃不吃都一样。**
贺见清放下筷子,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坐。"
一个餐盘突然放在他对面。
贺见清抬头,陆予明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他的餐盘里是标准的荤素搭配——红烧排骨、清炒时蔬、煎蛋,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紫菜汤。
贺见清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陆予明也没再说话,自顾自地坐下,掰开一次性筷子开始吃饭。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
贺见清慢慢坐了回去,手指捏紧了筷子。
两人沉默地对坐着,像两个陌生人拼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陌生人——同桌两周,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陆予明突然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贺见清的米饭上。
"……我不吃。"贺见清低声说。
"浪费。"陆予明头也不抬。
排骨的酱汁慢慢渗进雪白的米饭里,香气飘上来。贺见清的胃不争气地缩了一下。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为什么?"他盯着那块排骨问。
陆予明喝了口汤:"食堂阿姨给多了。"
贺见清知道他在说谎。星华高中的食堂阿姨以手抖著称,从来不会多给一块肉。
他小心地夹起排骨,咬了一小口。酱汁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温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陆予明瞥了他一眼,又往他碗里夹了半个煎蛋。
"……谢谢。"贺见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予明"嗯"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饭。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贺见清偷偷抬眼,看见陆予明的睫毛在光线下变成浅金色,鼻梁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陆予明给猫取的名字——**"明清"**。
两个毫无关联的字,拼在一起却意外地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