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见清没说话,低头换鞋。
“哑巴了?”男人冷笑一声,“整天往外跑,学也不好好上,跟你妈一个德行。”
贺见清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早就习惯了。
**——无所谓。**
他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站住!”
啤酒罐砸在墙上,液体溅在贺见清的裤脚。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老子跟你说话呢!”
男人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酒精浸泡过的愤怒。贺见清能听到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的声音,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酒气越来越近。
但他只是站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打吧。**
**——反正不痛。**
**——反正……人最终都是会死的。**
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拽住他的衣领,把他狠狠掼在墙上。后脑勺撞上坚硬的墙面,发出一声闷响。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男人喷着酒气,手指几乎掐进他的肩膀,“整天阴阴沉沉,画那些鬼画符,你是不是有病?!”
贺见清抬眼看他,眼神空洞得像在看一堵墙。
“说话啊!”
“……没什么好说的。”贺见清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冷。
男人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扬起手——
贺见清没躲。
他盯着那只即将落下的手,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被生下来,被抛弃,被厌恶,然后某天悄无声息地死掉。**
**——和那只瘸腿的野猫有什么区别?**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盯着贺见清手臂上露出的伤痕——那些新旧交错的刀疤,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你真是疯了。”男人最终放下了手,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滚回你房间去。”
贺见清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领,平静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细长的光痕。贺见清盯着那道光线,突然想起巷子里那只叫“明清”的猫。
**——它现在在哪儿?**
**——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蜷缩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等着天亮?**
他从书包里摸出美工刀,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左手臂上的旧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他轻轻抚过那些痕迹,像是在抚摸一个老朋友。
刀片贴上皮肤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贺见清。”
是爸爸的声音,但语气却反常地平静。
贺见清没动。
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明天学校要交资料费,钱放桌上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见清盯着门缝下的阴影,直到它完全消失。
刀片还抵在手臂上,但突然之间,他失去了划下去的欲望。
他慢慢收起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素描本摊开着,上面是他昨晚画的橘猫——瘸着一条腿,却依然倔强地昂着头。
旁边是陆予明写下的两个字:**“明清”**。
贺见清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然后拿起铅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小字:
**“如果活着没有意义,那死亡又算什么?”**
窗外,月亮被云层遮住,那道细长的光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