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餐厅位于青城曙江岸。

来的地铁上姜清望登陆天火网搜索它的资料，传闻一顿饭几十万天价，吓得他手指一抖清除界面。

这么夸张！？

——夸张，是上流社会的基本功。

等待地铁到站，与庞杂的人潮一同跨过出站口，他忐忑地抓紧挎包背带，躲在树荫底，掀开随身的小镜子，镜中人清秀漂亮，肌肤雪白细润，一双玲珑杏眼水亮鲜妍，略施淡雅的粉黛，本就俏丽的小脸经妆容雕琢，愈是娇香动人。

社交平台有人发帖称，要想打入上流社会，就得学会打扮自己，特意发布教学，姜清望煞费苦心地学了半年，总算小有所成，据说事业有成的男人喜爱清纯干净的，不得不说，楼主的化妆手艺真是了不起，他如今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即使此行要见的是崔练，他也有把握在对方心里留下符合外貌的印象，干净的人，不管在哪都吃香。

确认妆容完美，姜清望扫码骑电动车向江滩，夜风渐渐加遽，吹散梳理齐整的乌发，发丝又成蓬松的软毛，他无计可施地叹息，将电动车油门把手朝内拧一小点，玻璃楼宇重重飞掠，终于，明灭参差的群星敞露，十月而煊赫的翠青色翡星正下方，星环尖端直指青城唯一独揽天体光辉的高楼，它像数学中的无穷大符号。

星辉集团。

聚拢人世富庶、星夜炽盛。

银白弦月托举一颗星，长久地闪烁，姜清望的目光飘向最顶层，那面未曾点亮的玻璃。

他……在家吗？

也对。

夜里七点，是休息时间。

这些街，这座城，走出几步便是与他有关的东西，星辉旗下的产业、外卖部门送餐的员工、还有青城无论在哪，假如没有遮蔽，就能看见的一幢楼。

惆怅难以言表的滋味，他为楚先生感到幸福。

车轮停止转动，夜风放下托举一程的衣摆，姜清望抵达了明玉餐厅的入口停车场。

这是一家江下餐厅，他呆若生姜，小站片刻，攥了攥包带，上前同门口侍者问好：“打、打扰一下，我想去37号包厢。”

“您贵姓？”侍者回以标准的服务业热情微笑。

“姜。”

他伸手指引姜清望：“明白了，姜先生，请跟我来。”

姜清望恍恍地“哎”一声，小步跟在背后，乘电梯下行，开辟几行全景玻璃的餐厅映入眼帘，江水不似海水般蔚蓝，轻灵素淡一缕缕的泡沫流转，假绿植攀缠木栏杆，复古水晶吊灯照彻厅堂，每桌都摆放一碟未经浇亮的烛石，气氛如此酒绿灯红，他咽下惊怕的气息，夹紧了臂弯。

37号包厢，大厅右侧沿长廊往内，最里面那间，象征月末的「37」已然镀金，星象图案在数字之下蜿蜒。

“姜先生，用餐愉快。”

侍者推开门扉。

方桌，小房间，落地玻璃，靛青桌布。

曙江波纹淌在木制桌面，一碟烛石，光辉俨如漫溢的水。

身着正装的青年似乎等候他许久，姜清望掩门转身，无处安放两手，又搭回挎包：

“崔总监，您好。”

崔练朝他展颜：“不用紧张，菜待会儿上来，坐吧，托大叫你声小姜可以吗？”

姜清望小心坐上幽蓝色沙发，不着痕迹打量对方：“可以的。”

的确是那位经纪总监的长相。

没想到签约经纪公司，还需要和人吃饭。

崔练从公文包掏出一沓纸：

“我就直入主题了，我们老板认为你外貌条件可以，托我关注你，今天我看完你在剧院的表演，认为你不论外貌还是天赋，都适合继续在演艺圈发展。”

江水蓦地蒙蔽听觉，刻于时间的情丝被根根搅上来。

老板……两秒的空闲，姜清望想了又想。

她温言道：

“我知道你是学生，你当然可以兼顾学业，像你这样还在学校就签约的有不少，听说你家庭条件比较困难，有合适的戏我们给你机会，片酬因剧组而异，不过你也明白，和星辉签约，除了片酬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小姜，你觉得怎样？”

姜清望只听得进“星辉”“最重要的”，提炼出来便是那个人的名字，他于是很快明悟，最重要的是什么：“您说的老板……是谁？”每日苦练台词，假如蓄意控制，吐字就足够静然，末尾流露的颤音像是轻风拨弄的弦，倒也不易觉察。

“你见过的。”崔练平淡地推近纸笔。

“他记得我。”姜清望睁大眼，水波飘进澄蓝的眼瞳，盛着不敢跌落，却在心上拂起一阵滚烫的浪花，他本是想问问，漾出唇舌的竟成了陈述句。

他记得我。

崔练示意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