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夜没睡好?”
暖阳慷慨地释放自己的光芒,在马车身上欢快舞步。
魏各专注地驱策着马车匀速前行,动作间略微有些局促,不似往常那般熟稔洒脱。他双目盯着道路前方,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留意坐在一旁的禾丰。
听见禾丰的问题,魏各皱眉反问:“很明显吗?”
驱车座极其宽阔,坐两个人压根不成问题,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添一个人也不会拥挤。
“特别明显。”禾丰身子微微向后倚靠,“先不说别的,就你这驱车的……”
马儿似乎是听懂了禾丰的意思,奔跑的速度骤然加快了。禾丰一个不慎,倚在背后的胳膊猛地一滑,顿时失去支撑。好在他重心稳扎,换做别人,恐怕已然栽倒在地面。
这一段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插曲并未引起魏各注意,反倒是禾丰叹的那口气唤起了他的担忧。
“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没有,”禾丰甩了甩胳膊,“就是隐隐感觉四肢酸软无力……”
“长途驱车本就劳形费神,昨夜你又睡得晚,快进去休息吧。”
“是啊,驱车劳神,所以更要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尤此悄然摸至禾丰身后,怪声怪气道:“哎哟,我们小丰有了魏统领,都不陪自家公子了……”他叹了口气,“公子我呀,险些闷死在里面咯。”
那伙衙役与店家离去后,尤此转头便睡了个回笼觉。直至此刻才醒,话语虽委屈,但面上没有半分郁色,只有一丝未褪的惺忪。
此刻站在马车前端,那股携着青草与马粪气息的劲风扑鼻而过,瞬间将他初醒时的朦胧席卷而去。
为防马车颠簸致人摔倒,禾丰下意识抬手搀住尤此的胳膊,稳住尤此的身形,这才道:“公子,你不是有公子吗?”
“尤术士有公子?”魏各茫然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禾丰这边犹豫着是否如实告知,尤此一本正经、不假思索地解惑:“是这样的,我这人有个毛病,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就爱与空气对话,所以小丰便将那团空气称作公子。”
魏各神色不明,也不知到底信没信他这番说辞。如若不信,他也不介意照实说来,就怕到时候说出来了,魏各更会认为他在胡编乱造。
尤此瞧着魏各半晌没什么反应,正欲转身回马车里,毕竟在这站着危险指数不低。
谁知他刚一迈步,这时魏各冷不丁开口唤住了他:“尤术士,你平日里可觉心里压抑?”
尤此摇摇头,“没啊,我……”
“想来尤术士万事尽藏在了心里,这才会自言自语。”
尤此未作多余解释,只是叹气默认。魏各似乎还想说什么,尤此截住话头,立即将讨论的焦点转至魏各身上,问:“那你呢?魏统领。”
魏各的眼睛依旧盯着前方道路,头也不回地问:“我怎么了?”
“你心里藏事了吗?”
禾丰看着魏各,似乎也在等待回答。
“我自然……”魏各顿了顿,没再续言。
“有事别藏着,有情也别憋着,一定要尽早说出来……”
就在这时,前方道路突然窜出了一只野兔。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尤此毫无防备,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倒。禾丰忙不迭伸手去扶,却只抓到了尤此腰间的玉佩。只见尤此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拽到了车帘前,稳稳站住,显然脱离了危险。
任往问:“没事吧?”
几乎是同一时刻,禾丰问:“公子,没事吧?”
尤此摇了摇头,回应了两人的关心:“没事。”说着他缓缓转身,抬手将车帘高高挂起,移步至案几旁,在木椅上坐下来。
等任往坐在他身侧,他轻声问:“宝贝,你有好好睡觉吗?”
昨夜半梦半醒之间,他隐隐感觉自己身上黏着一道视线。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正好撞进任往那双炯炯有神的眸中。
任往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目光中全是温柔与留恋。他不由得凑近嘴了一口,含糊着问:“睡不着吗?”
任往摇了摇头,“不想睡。”
“为什么?”
“舍不得。”
“头一次听人说舍不得睡觉的。”尤此抬手探向任往的后脖颈,柔声道:“乖,快睡……”
之后他自己先睡着了,也不知任往到底睡没睡,醒来之时任往也已经不在身侧。不过看任往现在的面容,应该是没睡,或者是没睡足。
尤此的目光在任往脸上细细端详一番后,眉头紧皱,道:“快回去睡会儿,晚上出来。”
瞧见任往乖巧答应,尤此宽心了。他拿起案上的茶点,刚要送入嘴中,唇瓣猝然袭来一阵柔软。
尤此手中一顿,不自觉想要加深这个少有的主动吻。可惜唇刚轻启,任往便离开了。
好啊,任往!竟然亲了就跑。
尤此探出舌尖舔了舔那残留的触感,唇角一弯,再度将手中的糕点往嘴里递,糕点这次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细嚼慢咽着,目光望向前方。道路愈渐平坦,想来离隗聃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