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密集敲击挡风玻璃,雨刮器在最低档规律摆动,橡胶条刮过玻璃发出黏滞的嚓——嘶——”声,每十秒刷新一次斑面色凝重的脸。
被整理到一起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单摊在方向盘前,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油墨数字在车外白光的照射下显得没那么清晰,黑色更接近成灰色。
斑打开了车内灯。
2.16 现金提款 3,000,000 円
他盯着日期。
你裹着病号服,羽绒服下露出缠满绷带的小腿,拄拐站在ATM前。寒风吹乱头发,手指在密码键上颤抖。
“不可能。”斑的侧掌重重砸向方向盘,喇叭短促的悲鸣刺破雪幕。
冬日下午的阳光像被酒精擦过,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线条。你支起上半身,石膏腿压在皱褶的被单上,像旅人用来滑雪的山脊。
‘最下面抽屉。’
一只属于男性的手听从指令拉开抽屉,取出钱包。
蓝的那张,你说。
塑料卡片被抽出的片刻,钱包被合上,三人的拍立得合照来不及多暴露一秒。
然后你报出六位数的号码。
——有人在帮你。
——你信任他到交出银行卡和密码。
——而这人没动卡里剩下的钱。
这个地方的常住人口应该在4000-5000人,年轻男子的范围可以缩小到700-1000。如果是跑腿——全职?市场就那么大,全职跑腿应该只有3人左右,再多会饿死。如果是旺季也不会超过5人。兼职就不好说了。
这里的警察真是无能。
维修店玻璃上近百张寻人启事都能说明此地办案效率之低。
而且能如此轻易就收买——无论是被你还是被他。
警察真的不认识吗?
不过他给了那么多钱警方还要隐瞒,其实不太符合常理。
外地人。
雪源村的工作岗位比较饱和,如果外地人来这里糊口无异于找死。
他更倾向于那个人是和你一样的长期游客,也许是GAP的大学生。顺便打零工养活自己。
情杀吗?
第一次在主驾驶上试图开车带你殉情?结果没死成,第二次又对你痛下杀手?
这么看来刚刚打的那通电话没打通也不是一件坏事。
在他没有收集到更多线索前就联系对方,怎么判断对方话里的真假。
其实有——
斑从包里摸出下飞机后再未碰过的手机。
金属外壳冻得像块冰。
黑客。IP定位。逼供。
这些词在他齿间滚过,泛起铁腥味。
可以先锁人,确定他跑不脱、然后线下真人快打,把他知道的内容像吐血一样吐出来。
从侦探故事里跳脱出来,像作弊一样直通谜底,这个更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但有人不答应。
“我生气了!”泉奈的声音突然撞进耳膜,带着那年捉迷藏被作弊时的恼火,“你要凭自己眼睛找到她啊!”
喉结狠狠滚动。
他推开车门,暴雪劈面而来。手机被掷在车轮前的雪地里,像个小小的黑色祭品。
引擎低吼,胎面凹凸的棱纹好似参差的犬齿咬进积雪,一路拖拽刨出细密雪雾。
车轮碾碎电子屏的爆裂,如同打碎冰河。
前往邮局的路上他打电话给旅馆老板。
“莫西莫西?”老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斑先生?”
“跑腿的是外地人吗?”斑问。
“嚓——嘶——”
“嗯?”老板愣了一下,“这么快就修好了吗?”
他接着补充,“是的,他没有本地口音。只是在休假中的年轻人,那个词怎么说的……‘GAP’?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老板不确定的声音传来,“您是和他发生了口角吗?”
斑顺着老板的话往下说,“对。”
“嚓——嘶——”
“您误会他们的关系了。”老板斩钉截铁的语气相当肯定,“夫人对他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
“您不要嫌我多嘴,夫人已经去世——”
老板的声音带着愠怒,
“死人没办法开口,那活人不替他们说话未免太过分了吧!”
斑:“我——”
“嚓——嘶——”
“她生前给您寄了那么多明信片,雪源村的明信片一套共有七张,她都寄走了——”
车载蓝牙响起电流杂音,旅馆老板的质问劈开风雪:
“您没有给她回过信吧?!”
“嚓——嘶——”
雨刮器再一次刷新斑的脸。
车已开过邮局,恍惚间看到后视镜里平移的邮筒。
猛踩刹车。
安全带猛勒斑的锁骨,尼龙带深深吃进左腹。
紧贴着左腹的明信片、好像要从安全带和骤然靠近的腹腔中隔出一道屏障。
这张从寄出迄今为止、没有产生过一道勒痕的硬卡纸——
因为斑的刹车产生了第一道勒痕。
三百日的平整就此终结。
七张明信片。
“咔。”
是安全带的卡扣弹开发出的脆响,他拿出你最后的消息。
雪道上方有个印刷出的序号7。
他要找在东京的带土确认一些事情。他家的信箱里应该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