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从氤氲着热气的浴房出来,乌发湿漉漉地贴着颈侧,像初绽的梨花坠了露。
她接过报春递来的软棉帕子,绞着发尾,然后才抬眼看了一圈周围,秦恭不在屋里面。
她倒不上赶着去伺候他,但例行公事还是要问一句,“大爷呢?”
报春:“回大奶奶,爷在案后看书。”
温棠瞥了一眼还放在几案上面的书,“给爷送过去吧。”
“方才已给爷送过去了。”
他一晚上要看的书还真是多,这本书也给他拿进去,省得他待会儿又要唤人进去取。温棠索性起身,将那几案上的书也拾在手中,径直走向书房方向,纤细的手指拨开垂落的珠帘,
烛火通明,映照着四壁架上的累累典籍,秦恭坐在书桌后,靛青色杭绸直裰道袍衬得他肩背挺括,正对着她的方向,低着头,温棠往前走了一步。
“爷......”
她一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秦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翻过一页,长指压在色彩秾丽,小人活灵活现,不堪入目的图画上。
他听见了温棠的声音,手指还稍动了一下,又翻过一页,这才缓缓抬起眼,对上温棠欲言又止的表情。
秦恭语气淡漠,把手上的书摊开放边上,目光示意她上前。
“书。”他言简意赅。
温棠不忍直视,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窗外,雷声轰鸣,风从窗隙灌入,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得案上摊开的那本,哗哗作响,烛火通明,
温棠的目力没有任何问题,书页上侧卧,后入,坐位,站立的画面被清晰地映入她眼底。
空气仿佛凝滞了,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所以温棠很沉默,她沉默地走过去,把秦恭的书递上去,递到他手心上,他手心的温度很高,她顺势就想将案上那本收走,可是秦恭的手臂一侧压住了书页的另一端。
他接过了她递来的书,但是手臂没挪动,温棠主动提醒:“爷,渴了么,您喝茶?”
不管秦恭现在喝不喝茶,温棠都把一直放在书桌一角,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递上去,几乎是递到他唇边上。
“爷,您喝。”
秦恭终于从书本里把头抬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温棠对着他友好地笑。
秦恭抬手接过了凉茶,指腹摩挲过细腻的瓷壁,却并未饮下,反而手指地在桌案上叩了两下,笃,笃。
温棠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承认:“爷,这话本是我的。”
秦恭没接话,低头看了眼,然后把手臂缓缓挪开。
温棠一下子就给书抽出,紧紧合拢,隔绝了所有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温棠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秦恭的眼皮子底下做的,她做的很自然,好像她收回的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
秦恭掀起眼皮:“莫胡乱看闲书。”
又添了句训诫,“妇人,言行,当持重。”
顶了锅的温棠还能说什么,只能低头,做足了知错忏悔的模样。
然后拨开珠帘退了出来,报春碎步走上来:“大奶奶。”
温棠把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屏退下去,然后自己寻了个角落坐下来,背对着秦恭的方向,低下头,整个背影看上去脆弱单薄,孤零零的。
夜雨滂沱,声势愈发浩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屋内烛火摇曳,珠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光影迷离。
书房内,秦恭又静坐了近一个时辰,才放下手中的书卷。他习惯性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入喉,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外间一片寂静。秦恭起身走出书房,目光扫过榻。温氏背对着他,半边身子斜倚在榻沿。
秦恭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道袍的盘扣,正欲解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温棠朝向内侧的脸颊,他动作微顿。
温氏还趴在榻的外侧,占了他入睡的地方。
秦恭蹙眉,目力极好的他,在温氏眼角那儿看到一抹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