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打开门,是安炉。
安炉发出意味不明的笑,他道:“哥哥,你的眼睛,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方未明故意避开他探索的目光,嘟囔一句:“没睡好。”
“是吗?”安炉细细抚摸他的头发,“走吧哥哥。”
方未明怔愣住了,“去哪里?不……你怎么知道?”
安炉淡淡回复:“这次,带上我吧。再发生昨天这样的事情,我会担心你的。”
方未明默默地捏紧了拳头,你面无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可信度真的很低。
他跟着安炉走到客厅,脚步却蓦然一停。
安炉注意到了随之也停了下来,但他并不在意,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他重新往厨房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不是方未明的错觉,他感觉,玻璃瓶里面的东西减少了。
安炉递给他一个温柔的三明治,里面加了蛋、火腿、芝士和正留着汁液的西红柿。方未明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小声道:“我有点吃不下,你吃吧。”
安炉:“我吃过了,现在很饱。哥哥如果不想吃,可以先带着,万一等会儿想吃。”
不,方未明心想,等会儿我也不吃。
出门前,安炉朝他的手里塞了一把雨伞。安炉的手指冰凉,握住时像是浸入在冰块之中。方未明浑身一抖,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叫出声,随后问道:“今天,下雨了吗?”
安炉神色懒散,回答得漫不经心,“谁知道呢,说不定会下。”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方未明跟上次一样报出了“淮安康路52号”的地点,等到了之后他才发现,淮安康路离自己家不过短短几条街的距离,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是一栋别墅,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个秋千。
安炉看他忐忑不安的模样,主动为他按响了门铃。
好一会儿,都没人出来。
方未明:“会不会刚好不在?”
安炉没有吭声,遽然一把推开了门,门锁形同虚设。他却彷佛没有看见被自己暴力破坏而变形的门,神色很是冷淡。
有豆大的水珠落在了方未明的身上,安炉为他撑起了伞。
“下雨了,哥哥,进去看看吧。”
安炉身形高大,环抱住方未明的时候可以完全嵌入身体。以至于两人一起打伞的时候,随风而飞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方未明的半边。安炉索性屈着膝盖走。
方未明的注意力全然被眼前的房子给吸引。
院子不大,有一个狗屋,狗屋前便是挂着的秋千。雨水打在上面发出了清脆的“滴答滴答”的声音。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在。方未明看见了一个风铃,在二楼窗户边。他走了进去,周围的灰尘很大,好像很久没有人住。通往二楼的楼梯很窄,他拿着导盲杖往上缓慢地移动。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他看见了风铃在晃荡。除此之外,他看见了照片,很多张照片。
方未明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楼下,安炉并没有跟上来。
没有人居住的痕迹,没有名为“若晴”的人的踪迹,可无来由地给了方未明莫大的熟悉感,就好像,这里,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这里除了一些基本家具什么都没有,偏偏,这些照片留在了这里。
方未明一眼便看见了照片上的自己,黑色快要齐肩的头发,表情阴郁地注视着镜头,一身黑,甚至指甲也涂上了黑色,耳朵上是乱七八糟的耳钉。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
在他左边,有个女孩子亲昵地抱着自己的手臂。她个子高挑,穿着红色长裙,笑容阳光明媚。她的食指上,纹了一条盘旋、吐着信子的蛇。
他的身后,则是站着安炉,同样穿着一身黑的安炉,他的表情无比淡漠,像是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里,又像是笼罩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真切。
方未明摩挲着照片,神色晦暗不明。他查看了其他摆放在明显位置的照片,别无二样,都是他们三人。
他皱了皱眉,坐在了床上,扬起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他却毫不在意。
镜头对准的地方,似乎偏离了中心。方未明心想,所有照片里,他的右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方未明像一尊雕塑,只是此时此刻他神情恍惚,彷佛在回忆着什么。一堆照片就随意地散落在他的旁边。
窗外大雨滂沱,他看见秋千在有规律的摆动,秋千下的黑影格外的深,如同墨水晕染了一块长满青色的石头。
彷佛树根的手指接触到了照片。每张照片上,安炉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变化,如同将自己复制粘贴了一张又一张。
方未明清晰地知晓了眼下的处境,这路上满是地雷,稍微一个大意,他可能会尸骨无存。
骤然间,脚步声响起。两道交叉错乱的上楼脚步声。
方未明将照片收了起来,转头看向了门口的位置。门把慢慢地被转动,映入眼帘的是个穿了一袭红裙的女人。
跟照片上女人一模一样的脸。
若晴。
她的笑容明媚大方,眼睛宛如皎洁的弯月,盛满了许多情绪。
良久的对视,她终是开了口,却是一句再为简短不过的话。
她说:“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