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唤我来是有何事?”王尧晟刚回府就被人请到了后院,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
周蔚音正襟危坐,她盯着谢钰,他端着的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礼数有加,温润有礼,可想到谢非池所言,现在瞧去却惊觉有几分陌生。
谢非池如今在官场上大有作为,连连高升。自己早些年嫁给谢非池后三年好不容易诞下一子,谢非池对谢钰格外看重。
爱之深,责之切。幼时管教过于严厉,钰儿虽从未抱怨,却渐渐地同他们生疏起来,尊卑有度却少了几分亲昵。
直到沈香龄的出现,钰儿的性子才渐渐显露出如寻常人的执拗。
周蔚音接过茶杯淡淡的饮了一口:“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前段时日罚了几个嘴碎的婢子,他们说那纳妾的话是从你院子里传出去的,就想来问问你。”
“你可知究竟是谁多嘴多舌乱了谢府的规矩?”
王尧晟眼珠微微转动,他不明白早就解决的事为何又被周蔚音提起,轻笑了下:“母亲说是从我院子里传出去的?可同我最亲近之人便是明礼,依照他的性子定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周蔚音点头。
“是啊…他与你最是亲昵,自然不会擅自说出这些话。“周蔚音低垂着眸子,看不出什么神色,转而提到,”过几日你们去黄府赴宴,你父亲好似是交代你要同孙乡君一起的吧?”
王尧晟点头,想来这才是周蔚音要说的正事。
“是。”
周蔚音端起了架势:“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母亲用死为她挣得了一份爵位,爵位可贵,可若能换她母亲在世,怕是几个爵位都可以舍去换的。”
王尧晟微微蹙眉,忍住不耐。他坐在这儿可不是为了听故事的,直言道:“母亲,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不妨直言。”
周蔚音轻咳两声,果然自己不适合说这种弯弯绕绕的话。
“那我就直说了,你父亲可是想让你同孙姑娘定亲?”
王尧晟倒是直言:“是。”
周蔚音果断道:“此事不可。”
王尧晟自上次请安后就知道周蔚音对沈香龄喜爱有加,可如此为儿媳着想的婆婆世间少有,他倒是很好奇沈香龄究竟有什么魅力,引得周蔚音对她格外看重。
“儿子记忆有损,听了父亲的成算也觉得颇有道理。有些不解,为何母亲不愿?”
闻言周蔚音着急起来,赶忙劝道:“你是不知,你长大后离不开香龄。“她顿了顿,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小时候这姑娘同你关系不错,带着你去街上玩乐。“
”你父亲知晓后十分生气,打了你十几鞭子以做惩戒,还责令你不许同不明来历的小孩子玩耍,只要答应便可免去责罚。“
”谁知你竟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教会了你如何与人为亲,是个实打实的好姑娘。”
“你父亲从小管教甚严,稍有不对都会责罚于你。譬如这射箭,如若不是十箭都中靶心必会罚你多练半个时辰多有微词。你郁郁寡欢数日,不是她在怕是很难纾解。”
周蔚音说到此,神情柔软得不像话。
其实她早就知道沈香龄的存在。
周蔚音对谢非池过于严苛的管教一直都颇有微词,可奈何嫁为人妇,她的身子弱只能生一个,谢非池又退让一步从不纳妾。
既然是为孩子的前程着想,她虽对谢钰该如何教养的问题同谢非池吵了数次,却拗不过谢非池的态度。
毕竟他说的对,将来,谢家只会是谢钰的。
大吵一架后谢非池觉得她过于慈母,终将败儿,命她少见谢钰。
君子六艺谢钰每日必学,估摸是谢钰八、九岁的年纪,一日因习字没习成该有的数额,被打了三鞭,当周蔚音知晓此事已是几日后。
那天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背着谢非池去看一下钰儿。
刚巧是午歇时分,院子里静得很。她拎着糕点到院外时,明礼还在门口打瞌睡。于是周蔚音不用想借口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院子。
没曾想去谢钰的卧房没看见他,周蔚音十分慌张,以为出了事。她焦急地四处寻找,又担心谢钰会受罚并未伸张。
最后终于在书房找到了他,周蔚音松了口气。
她拎着糕点盒,沮丧地耷拉着肩膀。那么小一个、只堪堪到她腰间的孩子,如今却坐在有两个他大的凳子上,人伏在宽大桌上,像在桌面铺开的纸张上压着的小小镇纸。
周蔚音走近一看,钰儿原来是累得睡着了,他的手上还有睡过去时没抓稳笔不小心染上的墨。
周蔚音仔细描绘着他的小脸,瞧着瞧着,泪直接落了下来。
她本以为拼劲全力,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在这谢府里,不娇生惯养的养着也就罢了,那也应该是养尊处优的。
如今却连午歇都不放心睡,累成这样。钰儿用功苦读多日,拘在家里除却一日三餐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对谢非池的埋怨更深了。
脸上泪止不住,她担心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谢钰,用力地抿着唇,闭紧双眼将眼泪逼了出去。站在原地缓了缓后,才轻拭掉脸上的泪水想将他抱到榻上好好歇一歇。
刚碰到他的肩膀,才发现谢钰坐在太师椅中间,离桌子很近,似是担心自己倒下故意拉近的。他的姿势也奇怪,他的背拱得高都快与桌子齐平,像个煮熟的虾,只有虾尾微微蜷着。
难道是肚子不舒服?这样想着她没动谢钰,而是微微弯腰看了下他的肚子。
周蔚音定睛一看,他怀里竟然楼了个黑色的、圆圆的、毛茸茸的东西,因裹着毯子的颜色与他衣裳颜色相近,所以才没让周蔚音一眼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