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间怎能如此不设防?“
”你们日后也要少见面。”
谢钰鲜少见父亲后悔,瞧他懊恼也觉得稀奇,脸上却是雷打不动的平静。母亲为何不管束不还是谢非池的缘故?
谢非池瞧他一派充耳不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沉声劝道:“你们才多大,她撺掇着你就说一世一双人着像什么样子?我们谢家的兴旺,以后的香火怎么办?你娘可就只生了你一个。”
“瞧着她也不是一个管家的料。”他声音低下来,语重心长道,“我们各退一步,不如先纳她为侧室,从管家学起,做得好我自会让你再抬她为正妻。”
“做的不好,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必定明白为爹为娘的苦心。到时再寻个能够打理后院的正室好好待着,一家人也就圆满了。不然你让爹如何安心将这谢家交与你?”
闻言,谢钰嗤笑一声,反驳道:“是爹想错了,想要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我。缠着她一定要嫁进府里的,也是我。我不愿与她分开,更不愿委屈她。纳妾一事,您不必多说。”
先纳为侧室,满意与否就得靠谢父谢母定夺,究竟如何是满意?
哪有什么标准,只是谢父愿不愿意。怕是要好好蹉跎一番香龄,让她死了这条心。
何况都纳进来了,已成谢家的媳妇,正室不正室的还怎么去计较?如若计较休书要挟,她在这里是圆的是方的,都得看他人颜色。
这些弯弯绕绕他如何不懂?他深知底线不能退,若他连娶妻一事都无法做主,又何谈将来做一家之主?
谢非池见谢钰面露讥讽也是诧异,刚想训斥不懂规矩就听谢钰道:“父亲,我心意已定,必不会改。”
“不必多言。”
经过这么几回交锋,他也是明白且知晓父亲看待儿媳要考量她值得银钱几多,需放在秤上好生称量,值得与否。
常言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情这一字说起来意浅,可他用情至深再无转圜。
谢钰待沈香龄的心就是如此,哪能拿银两相比,所谋权势和她背后的沈府又如何较量,这样去谋得的东西是自己得的,还是依靠权势夺来的?
谢钰目光坚定,却让谢谢非池的眉头皱得更紧。
谢钰道:“她幼时与我相伴多日,倒是比父亲与我相处的时日还要久。想来爹是还不太明白儿子的性子?“
”如若父亲如此看重孙家姑娘,不若您自己娶了去吧。想来父亲正值壮年,依然龙马精神。”说着,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露出了些笑意
此言一出,谢非池差点气绝拍着桌子:“你!”这玩笑话都开到亲爹身上了,真是不像话!
他不怀疑谢钰的痴心一片,谁不曾是翩翩少年郎,也经历过年少时的墙头马上,只是大家族最忌讳的就是痴情种。
想要扎根大周,可不是靠痴心一人就能稳住的。
他是担心谢氏的基业!
他是自己嫡出的儿子,才藻艳逸不多说,自己作为谢家当家人在这大周,在这六安也是说一不二的新贵。
教养出的好儿子方方面面都无错处,让他饱读诗书,行不苟合倒是给了亲爹一记耳光。
谢氏人多旁支多,他是实在担心将来谢钰子嗣凋零。那丫头就不是个踏实的性子。自古以来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两个都很重要,到时香火不旺,后院又鸡飞狗跳,误了儿子仕途就不好了。
谢钰料到谢父所想,他劝慰道:“父亲,您的用心良苦孩儿懂得,连这点事都要麻烦您来当说客,想来也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谢父闻言叹了口气,谢钰说完就一派安然自如饮着茶,想来一时更改不了他的想法。
不想父子俩之间太难看,同时深谙鸳鸯不能强拆,越拆只会像理不清的线头越紧越紧,便也只能蒙声应下。
心里却还在暗暗打算,想要定亲倒是不难,成亲倒是可拖上一拖。他们年岁小,之后经历的多,遇到多的人与事就必定不会如此了。
老谋深算如谢非池,想到这里他才稍稍松口气饮了茶。转头只见谢钰一行一坐皆规行矩步,心里更是可惜。
不过今日瞧着谢钰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让他狐疑不已,那样子像是泡了温汤般浑身上下都通透得很。
谢钰不惧他父亲上下打量的视线,想到沈香龄私下的“小生意”非常骄傲,却不能同旁人炫耀。
他只好神在在地将端着的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笃定道:“父亲放心。香龄她真得很能干,打理后宅而已,她能做好的。”
谢父惊讶地挑眉,心里啧了一声。
“你就如此笃定那小女能担此任?”他微不可查地勾着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倒是和方才谢钰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他反问道,“你以为打理后院容易?”
谢父掷地有声:“小到仆人做工银钱、采买。照顾你母亲祖母、维系旁支。挡交情攀人情。大到同皇家来往,宴请宾客,外间往来交际都有章程,还有…”他顿了顿,“你娶她进来,她将来就是谢家的脸面,也是你的脸面。”
“那沈府商户人家本就低人一等,没接触过这些的商妇会懂得如何教养女儿吗?”
“牵一发而动全身,将来同她们家成了亲家。她们家是什么人?“
”她娘那是努力钻营赚银子的人,作为商户到时出了事你要如何是好?她们母家如若是个攀附权贵的,借着你的由头拉帮结派欺压百姓你又该如何?”
“你有想过吗?”
谢钰听到这儿才紧蹙着眉望向正座的谢非池,谢非池以为他态度松动便打算更进一步:“这六安城里不是没有痴情种。”他望向敞开门的庭院,眼中似是回忆低叹道,“你是要娶她,可别是为了害她。”
他皱眉,父亲不信任沈香龄的态度颇为诡异,见谢非池如此说,他挑着眉摇头:“父亲怎知我未想过?父亲还未同她相处过,又怎知她做不好?”
“即使做不好也有我在旁提点。父亲不信她,为何也不信我?对孩儿寄予厚望的是您,将谢家交于我手的也是您,如若您现在不信孩儿娶妻的眼光,又如何放心将这谢家交于我手上?”
“她嫁了我便是攀附权贵,难道我娶孙乡君就不是了么?把香龄与我的亲事算做银货两讫的交易,香龄是待价而沽的商品,那我不也正是你卖到孙家的货品?”
“你——”谢非池压住声响,困惑不已,“你怎会如此想?这—若是孙乡君与你生下一男半女,将来不都是谢府的孩子?不都是你的孩子?你并未吃亏呀?”
谢钰眼帘一垂,他食指轻抚过杯盖的凸起,淡淡道:“是么父亲,这句话你可敢在母亲面前说?”
“……”
谢非池一噎,努着眉。
父亲的神色在他意料之中,谢钰了然一笑:“我看中的人不会有差,父亲就少费些口舌。莫要逼我无路可走,像早些年一般非要我闹到祖母面前去才好。”
若他是个空头草包倚靠着家族奋力托举才能扶摇直上,谅他如何赖皮哭闹以死威胁,父亲必不会坐在这儿同悉心他商议,而是命令与威胁。
打铁还需自身硬,他是靠着自己一笔笔亲手写下的功名,但就如此自己想娶妻还这么难,可想而知,这大周的姻亲得有多少聋婚哑嫁之人,做一辈子的怨男怨女。
这话一说谢非池像是被梗到了:“你!”他不悦地“哼”道,“那为父可就拭目以待了。”
谢钰微微一笑,想到让沈香龄面露愁苦的小事,更是一字一句交待着:“也望父亲少在外人面前嚼舌根,传到香龄耳朵不好,传到儿子这里怕是要打那些人的脸了。”
谢非池:“……”
这个不孝子!
谢非池轻哼一声,他掸了下衣摆,连茶也不想喝了,起身走了。末了还留了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是纳兰性德的诀别词。
词中言明前朝皇上同他的宠妃再如何深爱,结果依然诀别。是谢父在讽刺谢钰,皇上当是如此,你又能如何?
“……”
闻言,谢钰咬紧后槽牙,方才还泛着假笑的唇角顿时停滞住,只用一双饱含凶意的眼望着自己父亲的背影,父亲正值壮年可随着岁月漫长,会在他眼中日渐弯曲。
父亲正值壮年…无妨,他也还足够年轻。
他不急。
这样想,他稍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好似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痴情似神仙。可他却明白,神仙何需多情?他终归只是这世上一个缺爱的俗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