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沈香龄清了清嗓子:“并非是可怜你,只是听了你的事觉得你过的辛苦。我帮不到你,给你这些银子也是为了能够偿还我的内疚罢了。”
月白公子闻言一顿,心中那丝厌恶消散,只点头道:“姑娘心软。”
沈香龄摇头:“那倒也没有……既然拿了银子可就得认真办事。“她话音一转,并非纠结于他的身世,”你可知无双城中这万宝坊是何来头?”
看来这才是这位姑娘的来意。
月白公子含着笑摇头,不免想到方才那段话也是这位沈姑娘想要拉近两人的手段,只不过沈姑娘的手段却不会让人觉得恶心:“万宝坊就是万宝坊,做些典当买卖的生意。其余奴真是不知。沈姑娘这么想了解万宝坊,也是来这儿拍东西的?”
沈香龄点头,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儿,想必万宝坊里皆是些不能冒犯的尊贵之人,怕到时进去什么也不懂,若坏了规矩不好成事。”
看她坦诚相待,顾念姑娘家出门在外不容易,月白沉忆了片刻,终究是有些心软。
他道:“那沈姑娘可得小心些,这万宝坊里的水很深……”月白公子似是在暗示什么,他低声道,“但凡是来万宝坊拍东西的,皆是受邀前来,全是贵客。万宝坊定会特意关照姑娘的,姑娘不必担心。”
特意关照…么?
沈香龄明白了。她点点头,自己的目的既然达到,那也就不用再多问难为他,留了会儿月白公子话家常便放他回去歇息。
走之前,沈香龄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铜饰,打眼一看是一个耳朵样式的纹路。她递给月白。
“这枚印信你且收着,若是下定决心想要离开便拿着它找到包打听,不论何处。他若是也拿出一枚一样的,你就能找到一个寻常百姓的出路。”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声量也小。
“可记好了?”
月白公子怔然接过,见他傻眼沈香龄也不着急,灵动的眼眸狡黠一笑在他掌心用力地点了下铜饰,他遂反应过来,马上捏紧在手心。
他有些颤抖地说:“奴…谢沈姑娘大恩。”离开后他无比庆幸方才并未敷衍沈香龄的问话。
待他走后沈香龄立马趴在桌子上,像个失去了气息的木偶娃娃:“搞定了,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知道事已了,忍冬便赶紧下去跟老鸨吩咐。
出了南风馆的门主仆二人又往巷子走去。无双城里铺的都是石板路,各院各楼外也都围着青砖墙。走在路上,清风徐徐,这路上树林环绕,竹林沙沙,倒是很惬意。
沈香龄想着方才看到的男子也是走的这条路,不知道会不会碰面。她俩走到巷子的尽头,竟是一家凶肆,门口的花圈与白色的对联飘荡显得阴气森森。
适才还觉得惬意的竹叶沙沙声现在却觉出几分诡谲。
忍冬挼搓着胳膊:“姑娘,我们快些往回走吧。”
沈香龄盯着那白的透光的挽联也不想多留。
两人正要回头,便听见“嘎吱”一声,是邻院的门开了。
她俩被吓着钉在原地,谁知从院门中出来的正是方才轮椅上的男子,他推着轮椅出门,见到二人面露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轻点了下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沈香龄放下捂着心口的手,这回倒是看清这男子的样貌。
他的月白色衣衫虽不是锦衣绸缎,但看着也不像是苦力人家出身。腰间系一莹白腰带别一竹形玉佩。随着清风飘过,他头上的青白飘带拂过他线条分明的脸颊。
清晰可见的下颌骨边角圆润,弱化了脸的锋芒却多了几分距离。
颀长的凤眼中一片冷清,带着漠然的眼神轻轻撇过沈香龄,这一刻仿若风停、树止,连竹林之声都暂且停滞。
他的薄唇轻轻抿着,唇珠圆润又扁平,一幅不近生人的高傲模样。经过沈香龄主仆二人时他身上淡淡的沉香也一同飘过。
沉香的味道还萦绕在她们鼻尖,沈香龄在原地愣神片刻,只是那一眼就好像过了半个时辰,她用手压住了心跳的悸动,觉得有点渴得咽了咽口水,不可置信地望着身边的忍冬。
忍冬也啊了一声:“姑娘,刚刚那个男子好像谢公子啊…”她瞧见沈香龄正捂着胸口,疑惑道:“姑娘你心痛了吗?”
“不,不是心痛。”沈香龄砸吧了下嘴,回忆道,“我怎么感觉是心动了呢?”
忍冬又啊了一声:“不会吧姑娘,你难道是要红杏出墙了吗!”忍冬目光炯炯地看着沈香龄,带着些责怪和…期待。
沈香龄哭笑不得,她伸手敲了下忍冬的额头:“想什么呢你?”
忍冬捂着额头埋怨。
“明明是姑娘你要红杏出墙了,为何打我?”
沈香龄翻了个白眼:“心动就要红杏出墙啦,人的心不就是会动的么?不动人就死了。”
这话说得偏理,忍冬说不过她嘟囔着几句没有吭声,她搂着沈香龄的手臂,悄声在她耳边说:“方才的白月公子好可怜啊。明明庄主可以将他卖到宅子里去当个下人,也比在这南风馆伺候人好多了。”
沈香龄脸色也沉重起来,她俩往外走,边走边说:“纵使朝廷禁止他们肆意买卖无契农户,可仍有很多人钻空子。人不如粮食重要。” 她停了停,皱着眉头,“世事无常,非你我可解。”
“若是真要帮他们赎人就是,可老鸨岂能让你如愿?”
忍冬点头,老鸨只会将价一提再提,直到赎人的人倾家荡产为止,而花了大价钱两人又如何去维持以后的生计,大多数只会做回老本。
归根到底,还是百姓过得太苦,没有银钱傍身,没有良田可依。
沈香龄帮不了他们。
不过还好她自有收留人的去处。
“没事,我不是给他了阁里的印信么?若是他真想离开,便会早做打算,我们也能帮上一帮。我可不想给那起子人白白送银子。”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无双城中有南风馆却没有青楼。”
忍冬拧着眉:“是啊,为何不挣这份钱?”
还未待沈香龄想明白,“听音他们……”讲到一半,沈香龄踩到硬物,脚下觉得膈应,忙停下。
原来是地上掉了个玉佩。
“姑娘怎么了?”
忍冬刚低头,沈香龄就已弯腰将地上竹形玉佩拿起,拎着玉穗子转悠了一圈仔细瞧着,她同忍冬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奇:“这是捡到好东西了?” 说着,隐隐还有些不似寻常的激动。
忍冬凑了过来细细瞧着:“这不就是个玉佩嘛。”她眼神一亮,拍手道,“姑娘!怕不是方才那位公子丢的吧?”
沈香龄往前看去哪里还有人,她低垂着眼掩饰眸中的狡黠,手里翻弄着玉佩,顽皮一笑,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夸赞道:“忍冬真聪明。”
怎么会这么凑巧?她还真怕没有动静,这有了动静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对。
“走吧。“
沈香龄将玉佩收拢往袖口一放,意味深长道,”今日逛够了,现下可以回客栈好好休息。晚上的拍卖应该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