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玥虽然好奇二人之间的渊源,但沈周的脸色分明在写着:若她不识时务,这新账旧账便要一并算来。
她素来最善于察言观色,连忙乖觉地将厅内的青年全都带走,只留庄玉衡和沈周在花厅之内。
暮色沉沉,不知何处檐下风铃轻响。花厅中灯火温柔,隔开了冬夜的寒气。
庄玉衡垂首而立,忽然生出莫名的心虚,不敢抬眼直视沈周。
沈周望着她,心中又是气又是笑。可看她俏生生站在眼前,许久以来,压在心头的担忧、焦灼与思念,终似一块沉石落地,令他终于能好好喘口气。
“坐下,我替你把脉。”
庄玉衡乖觉地与沈周对坐,卷起袖子,将手腕搭在几案之上。
雪白纤细的手腕就那么衬在木色上,与沈周记忆中那小麦色的气血丰盈的小臂完全不同。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孱弱至此?沈周心头一滞,几乎难以呼吸,他连忙侧目回避了几息,强自稳住心绪,才伸手将手指搭在她手腕上,为她诊脉。
那一片肌肤温凉而柔腻,孱弱的脉搏一下又一下从他的指腹经过。他闭上眼睛,遮住自己对这温柔的贪恋。
许久,久到庄玉衡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晚就要不行了。沈周才开口,“气息浮散,脉象虚弱,内力难聚。”
庄玉衡轻轻点头,正欲收手,却被他在腕上轻敲了一下:“没诊完,老实点。”
还没诊完?庄玉衡忍不住抬头看他,满脸怀疑。
沈周语气淡然:,“舍得抬头看我了?”
庄玉衡深吸一口气,“这不是怕……你……骂我嘛!”
“我何时……骂过你?”沈周觉得自己快冤死了。
“怎么没骂?你那……会儿骂的少吗?你不光骂我,你还罚我!”庄玉衡顿时后背都直挺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罚你了?”
“我熬夜背《百战策》,你第二日一早便罚我在竹林里站桩还要背心法。”
“你那天上早课打瞌睡,还梦话喊‘再来一壶’——我若不罚你,怕是你能梦到酒肆开张。”
“那你辩论辩不过我,也罚我!”
“那是因为辩论‘不开张的店铺和不开坛的道观’谁先败,你说‘道观可借鬼神之名拖债’!我不罚你,难不成夸你!”
廊外偷听的华玥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花厅内顿时落针可闻。
“哎,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磨磨蹭蹭,快走快走。”华玥佯装镇定地扬声,踩着夸张的步伐远去。
沈周暗暗懊恼,方才见到她,一时心神不定,竟然没有察觉华玥躲在外面偷听。不过看着庄玉衡难得飞红的脸,他反倒笑了起来。原来那些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过往,不只他一个人记得,“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还这么记仇。”
小师叔居然没骂她,而且还有些宠溺的意思!庄玉衡感觉自己胆气渐壮。
沈周离山之前的那一个月,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回忆。虽然知道他用心良苦,但最后的那封信,总让她有种自己是个负心汉、薄情郎的心虚。
不过,都这些年了,有些事恐怕早过去了。小师叔应该早就原谅她了吧。
她这才鼓起勇气,抬眼端详沈周。
沈周的五官依旧清俊冷峻,但眉宇间已有雍容的气度。此刻他眼角微挑,目光含笑时,竟透着几分说不清的柔情。
庄玉衡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她眼花了。
果然再睁眼去看的时候,小师叔已经皱眉在瞪她了。
庄玉衡干笑两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府中吧。”沈周可不想再被人旁听。
庄玉衡脱口而出,“我不去。”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