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声响起,她才随着众人抬头,猛不及的就和左首第二个人对上眼。
是他!
季泠呼吸一滞,后背的热意袭上脖颈之间,叫她舞动之间,更加呼吸不畅。
他看见,季泠极力往中间与右侧跳去,可惜站位早已排好,她的努力皆为枉然。只能硬着头皮在他面前继续。
“孙宅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据说,孙家已经好几日未见人进出了。钱莘的动作兴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快。”
季泠四处瞟着,既要看着自己的动作与姑娘们保持同频,又要分神观察场上七人。
偏偏这舞她许久没跳过,艰难跟下来,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慌乱。
可越是这样紧张,她似乎越觉得自己神游物外,脑子里已经不顾分析几人的谈话与自己的安危,只想着, 若是能有八只手、四双耳目,那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鼓点响起,舞姬们变换队形。她舞到右侧,一下子听不清刘辅钦在说什么,心下着急起来。
随后琴箫相和,季泠边圆场走着,边按着既定的动作,将水袖斜抛出去。
这一不注意,反倒弄巧成拙,将水袖抛到第二人的桌前。
轻纱水袖瀑布一般落下之际,她整个人的身影都显露出来,正是撞进他的眼眸中了。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再次将水袖高高抛起,上步避开。
风吹过一阵,季泠背后一凉,将她面纱掀起一角。在无人注意之时,她立刻甩袖压下。这样一阵风,反而将她吹得冷静起来。
她早就该料到,不可能每一回任务,她都能完美遮掩自己的身份。
建州与齐家结识的人,迟早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威胁。与其自乱分寸,不如想好,该如何化险为夷,借助其势才是……
随着脚步变化,季泠努力调整呼吸,思绪顷刻间恢复平稳。再次不经意间与他眼神相撞,季泠坦然地笑了一瞬,随即转身,借由水袖与舞姬们的遮掩,垂眼沉思。
左首的第二人正是她的先生徐行。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去年,她与他在刑部大牢相见时,他不是与江阔正打擂台吗?怎么会出现在张瑛部下的宴会之中…
她不得不注意到,徐行自入场到现在,一直没有发声,只静静地听着张瑛几人谋划。
徐行收回眼神,侧头听着。如今张瑛向他示好,怕也是想借他安一双在刑部的眼睛。
今天这场宴会他本也可以像往常一样推脱,可既是逆水行舟,又怎能不借风力呢。
他想掺入吏部很久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清除探子,临时改变地方,这些倒都是小事,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唯一的意料之外,就是在此遇见了故人。
那么多的蒙面舞姬,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竟一眼就认出她来。
上回装书生,这回装舞姬。简直可以自创一个戏班子了。
说她行为胆大冒失,可见她行事却又谨慎有据。
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座上的张瑛。
虽然不知道如今她是为谁在做事,但这样的场合她不该来的,风险太大了。
钟鼓齐鸣,季泠的长袖向他抛来又落下。他的手心似乎被水袖的边缘擦过,泛起一阵轻痒,他握紧了拳,嘴角忍不住动了动,看向她。
真的不怕被发现吗…
季泠又跳向一边,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他倒不知道,天天在建州那茶山里、大海边长大的姑娘,嘴里天天念叨着要酬己壮志的姑娘,舞竟然也跳的这么好。
裙襟摇曳,掩袖轻斜,身姿绰约,步履盈盈如轻云飘过,裙边款款似水上清莲。
再不出挑,也已经能引得在场看客侧目了。
已经不再是个小姑娘了啊…
徐行端起酒樽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