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
“我也是。”
这一夜,萧珩没有回去。
两人同榻而眠,阿玉躺在他的怀里,彼此十指紧紧相扣,一夜都没有松开。
第二日,天还未亮,萧珩就偷偷离开了。
*
一个月后,安乐公主不日北上和亲的消息不胫而走。
薛仲怀跪在太极殿外,一身戎装,恳求陛下收回成命,愿意领兵北伐抗羌。
陛下不允,薛仲怀便跪在殿外不起,宫里的太监奴婢们议论纷纷,说是薛大统领看上了安乐公主,想要抢亲。
一时之间,关于薛仲怀和安乐公主的流言四起。
阿玉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她不由得想起了萧珩深夜去酒楼找薛仲怀的那件事,当时萧珩说薛仲怀是为情所困。
原来是这样,阿玉恍然的同时也不免一阵唏嘘,她看过许多关于公主和将军的话本子,多是不得善终。
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依旧摆脱不了和亲的命运,远上千里,去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阿玉也为安乐感到悲凉,这是同样身为女子的共鸣。
故而,在一次和萧珩的见面中,阿玉也曾问过萧珩:“哥哥,有什么办法救她吗?”
萧珩颦眉,只叹道:“很难。”
薛仲怀跪地请命的第五日,元旻以“以下犯上,藐视天威”为名,将他关进刑部大狱。
当日,萧珩夜入皇帝寝殿,深夜对谈。
元旻坐在案前,正在提笔练字,萧珩跪在殿下,不卑不亢:“陛下,倘若让郭将军领兵出征,微臣相辅,抗羌可有八成胜算。”
元旻未抬头,只问:“若要领兵出征,需多少兵将,粮草又需几何?”
萧珩垂眸不语。
元旻放下笔绕过陶案走到萧珩跟前,淡道:“十万兵士,百万粮草。”
萧珩:“陛下,公主和亲,保得了一时太平可保不了一世太平,今日是安乐公主和亲,明日又该是哪位公主和亲?用此一法,实在伤我大魏体面。”
“抬起头来。”
萧珩抬头,直视元旻。
元旻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他说:“萧珩,我且问你,打仗就要流血,流血就要死人,十万兵士的命和一个女人的幸福,孰轻孰重?”
萧珩哑然,此题无解。
元旻似有预料一般,轻笑了一声:“回去吧。”
在去往刑部大狱的路上,萧珩头一次感到寸步难行,心里有千钧重,他不知该如何排解。
“萧大人,您怎么大半夜来这里了?哎呦,小心脏了您的衣裳。”看门的狱卒满脸堆笑奉迎这位突然大驾光临的主儿。
“薛仲怀关在哪里?”
狱卒指了指尽头倒数第二间的牢门。
“把门打开。”
“是。”
哗啦啦的铁锁声响在寂静的牢狱里清晰可闻,薛仲怀闻声抬头,就看见萧珩一身绛红官袍弯腰跨了进来。
“你是奉旨来审我的吗?”
萧珩走到他跟前,蹲下来与薛仲怀平视:“不是,我来看看你。”
薛仲怀闻言,死寂的眼里又燃起了一点光亮,他一把拉住萧珩的手,说道:“容瑛,你能不能劝劝陛下让他收回成命,安乐她,安乐她怎么会甘心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她是绝对受不了这种侮辱的啊!”
“仲怀,陛下圣意已决,你我都改变不了。”
“我愿意领兵出征!什么北羌蛮国,我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还妄想娶咱们的公主!做梦去吧!”
萧珩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说的领兵出征,我今日也同陛下提起过,可是陛下不能这么做,十万兵士出征,劳民伤财,不如用一个公主去换一时的太平。”
薛仲怀愣了半晌后,蓦地轻笑一声:“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什么?”
“公主一个人的命在十万兵士面前不值一提,活该被牺牲,活该被和亲!活该一辈子都生不如死!!!”
“我从来都没这么想!”
“萧容瑛,你如果没有这么想,那你便去告诉陛下,我大魏兵士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从不苟活在女子钗裙之下,给我十万兵士,我愿领兵出征,若是未能告捷,我便自刎谢罪,陛下若是不允,我便即刻撞死在这牢狱的墙壁之上!”
“你疯了?!”
薛仲怀满眼悲愤:“我没疯!我只是不像你们,是冷血无情之人!在你们眼里,安乐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拿她的一辈子换大魏的几十年太平,真是一笔划算的好买卖!可对我来说不一样——”
薛仲怀咬牙,续说:“那是我薛仲怀喜欢的女人!我喜欢了她十来年,在我眼里,她不是一件供人衡量价值的筹码,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要是你的女儿抑或是你喜欢的女子被送给六十岁快死的老头子,你该是什么心情?!”
萧珩沉默。
薛仲怀盯着他,眼里一片冰凉:“算了,萧珩,就这么算了吧。你和陛下一样,毕竟你从来都不喜欢安乐,她走了你也能松口气!”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薛仲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靠在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你走吧,萧珩。”
“薛仲怀!”
薛仲怀没有反应。
萧珩愤目而视,再次喊道:“薛仲怀!”
还是没有反应。
“那个……萧大人”狱卒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时辰不早了,您在这里久了恐怕是不合规矩,万一上头的人知道了,小的实在是不好交代……”
“我知道了。”萧珩冷冷看了薛仲怀一眼,撩袍起身走出了刑部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