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回到了皇帝寝殿,只是这一次元旻不见他。
太监刘桂春对站在殿外的萧珩客客气气道:“萧大人,您请回吧,陛下说他不会见您。”
“烦请公公和陛下通传一声,就说萧珩有要事相见。”
刘桂春叹了一口气只好进去问了,半晌后,他便出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刘桂春没了脸上的客气,他冷冷道:“萧大人,陛下让奴才告诉您,陛下是君,您是臣,莫要忘了本分,还是回去吧。”
萧珩站着没动。
刘桂春见状只好离开了,很快,皇帝寝殿熄了烛火,陷入了一片黑暗。
萧珩站在殿外,看着紧闭的大门,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无奈和孤寂。
君不见他,友怨恨他。
他该如何?
萧珩不知在殿外站了多久,夜里的风锥心刺骨,他四肢冰冷麻木。
直到有奴才再次出来劝他离开时他才转身缓缓朝宫门外走去。
平日里不过百米的距离,他彷佛走了很久很久。
他一个人行过御道,走出阊阖门,接着往铜驼街走,他看着前方,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蓦地,前方出现了一点暖光,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抑或是出现了幻觉,可那点微光始终停留在前方,不远不近,在漆黑的夜幕下,那是唯一的热源与温暖。
萧珩慢慢走过去,在距离几米的时候,他看清了。
不是幻觉,是阿玉提着一盏明灯守在前方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阿玉……”
“哥哥。”
“阿玉!!”
萧珩没了往日的风度,跌跌撞撞地朝阿玉奔去。
白色袍衫在夜里翻飞。
阿玉紧紧拥住他。
萧珩埋首在她颈窝处,哑声道:“阿玉,我,我没有办法。”
阿玉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我知道,哥哥,别难过。”
“阿玉,我救不了他们……”
“没事的哥哥,会有办法的,阿玉先陪你回去。”
*
深夜。
阿玉跪坐在陶案前,提笔动腕,专心画着什么。
很快,半幅洛阳宫地图跃然纸上。
阿玉指着凌云阁说:“哥哥,我平日在后宫多有走动,对于宫院格局也有些印象,安乐公主被关在凌云阁,我们可以迷晕看守的侍卫,从这里——”
阿玉手指下移,指向一处小道:“这里到了夜间无人走动,听说死过宫女,旁人都忌讳,我们从这里把安乐公主送到废弃的百戏园,戏园后面有个狗洞——”
阿玉顿了顿,说道:“只要安乐公主不介意,从狗洞里爬出去,她便自由了。”
萧珩点头:“那就这么办。”
两人再次回到宫中,按照计划迷晕了看守在凌云阁的侍卫。
安乐听见动静迅速拔出头上的簪子藏在了门后。
在看见萧珩和阿玉进来时,她愣住了。
“怎么是你们?”
阿玉没有说话,看向萧珩。
萧珩道:“安乐,我们来救你,你收拾好东西和我们走吧。”
“你们如何救我,门外可都是皇帝的人。”
阿玉见状,迅速把逃跑路线告知了她。
安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为什么要帮我?”
“靠女子和亲换取天下太平,这本来就对女子不公平,我也是女子,我能明白公主的,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叫我我也是不愿的。”
“男子战场杀敌,即使马革裹尸那也是光宗耀祖,受天下人赞扬的,可女子为国和亲,与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无异于慢性凌迟,痛苦是伴随一生的,天下人也不会记得哪位公主为了国家牺牲了自己的一辈子,只会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揶揄唏嘘。”
安乐静静听着她的话,突然眼眶红了。
她抬头将眼泪逼回去,笑了一声:“你现在果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阿玉笑了笑:“公主,不要耽误时间了,咱们快走吧。”
安乐摇摇头,突然双手交叠,朝阿玉弯下腰行礼。
阿玉慌忙扶住她。
安乐道:“三年前,我命侍女在廊下掌你嘴,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这……我已经忘了,公主你不要放在心上,快起来吧。”
安乐没有动,坚持行完了礼。
起身后,她看向两人,说:“我是大魏的公主,受百姓供养,如今牺牲我一人换取天下几十年太平也是我应该做的,从前我骄奢蛮横伤害了许多人,如今就当我赎罪吧。”
“公主你不要这么想啊……”
萧珩也看向安乐:“你不必有负担,国家靠女人和亲只能说明国弱,你走后,我会向皇帝上书北上抗羌的,这一仗,迟早要打,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
安乐笑道:“你们男人有你们男人的仗要打,我们小女子也有小女子的天要抗,我不会比你们差的。”
安乐挥挥手,柔声道:“你们走吧,我愿意和亲,心甘情愿……”
*
隆庆四年,秋。安乐公主册封为和硕公主,于九月二日北上和亲,举国同庆。
薛仲怀在牢内突发重疾,萧珩跪求皇帝释放薛仲怀回家养病。
皇帝允准,敕薛仲怀。
公主出嫁那天,很是萧索。皇帝元旻的意思是一切从简,故而出嫁那日尊贵的大魏公主身边除了和亲使就只有几个宫女太监陪侍,剩下的十余人则是北羌派来护送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