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清点头:“嗯。”
刘大柱的声音更低落了:“那以后是不是就见不着县尊了?”
慕怀清闻言一笑:“怎么,真舍不得我?”
刘大柱道:“哪里止我,归仁县的很多乡亲也舍不得的。”
慕怀清道:“哪怕是至亲之人,也总会有分别的时候,三年已经很长了。等你今年娶了妻,也要另立门户,从你大哥家里搬出去住了。”
刘大柱难为情道:“县尊可别打趣我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今年这么乱,哪有时间说这些?”
慕怀清问:“刘大哥没给你相看?”
刘大柱羞涩地挠了挠脖子,说道:“那倒是有……”
慕怀清问:“是哪户人家的娘子?”
刘大柱道:“哎呀,县尊你就别一直问了,也就草草见过几面,什么都还来不及谈呢。这段日子忙着到处巡逻,哪挤得出时间来。”
慕怀清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看来等这场危机过去,我还得给你多放几天假才是。”
刘大柱好奇道:“别老光念着我啊,县尊你自己呢?都二十三四了还不着急,宋主簿说不定现在都娶到媳妇儿了。”
慕怀清横他一眼:“你多嘴问我做什么?”
刘大柱嘟囔道:“明明是县尊先问我的……县尊,你真没有中意的娘子啊?”
弯月如钩,月色描摹着天尽头的轮廓。入秋的晚风凉凉吹,吹得人愁绪更浓。她的眸光也凉如这月色和晚风。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到底是天各一方,难得两全……”
刘大柱觉得这话里有故事,问道:“县尊你就给我说说呗,到底是哪个娘子?我保证不会说漏嘴的。”
慕怀清听见他一直追问是哪个娘子,觉得实在好笑,笑得肩头一颤一颤的。
刘大柱不解道:“县尊笑什么?”
慕怀清止了笑,说道:“好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要是在入冬前成亲,我还能赶上一杯你的喜酒呢。”
刘大柱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县尊,那可说好了啊,我成亲,你来喝喜酒。”
“你现在可是看对眼的都没有,还不知道我等不等得到。”慕怀清笑道。
又是一阵秋风起,两人刚说出口的话,转眼便被吹散空中。
此时,一名衙役火急火燎冲了过来,凉夜里竟也满头大汗。
“县尊,大事不好!粮仓走水了!!”
慕怀清当即变了脸色,什么也来不及说,拔腿便往粮仓跑去!
秋风鼓起她的衣袍,刘大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没由来地心慌。他转身看了眼城外淹没在黑暗里的流民区,吩咐身旁的几名士兵道:“你们继续盯着,一有什么动静,马上来禀告县尊!”
说罢,他甚至来不及听士兵们的回话,也追着慕怀清的背影匆匆跑去。
火舌卷上屋檐,房梁烧得噼啪作响,人们用独轮车和柳条筐不停将粮仓备用的防火沙运到起火点,陈捕快爬上屋顶抽刀砍断椽木,企图压灭火源。
慕怀清赶到时,正见这样一副乱象。她二话不说,也跟着运沙灭火。人来人往,秋夜里个个汗湿了衣襟。
半个时辰后,火势终于息了。粮仓被焚毁了大半,房梁倒塌下来。
慕怀清想要进去,同样救完火的刘大柱气喘吁吁拦住她道:“县尊,还是再等等吧,万一哪个地方烧断了刚好倒下来怎么办?”
汗珠一颗又一颗从她鬓角滑落,她紧抿双唇,目光死死盯着已烧成废墟的粮仓。
稻谷并不会直接燃烧,但大量烧毁的木头变成红炭压在稻谷上,会引起稻谷阴燃。若在粮仓充盈的时候还好说,表面的稻谷阴燃,危及不到深层的稻谷。可现在归仁县的粮仓,只有那么浅浅一层的稻谷。
一切都完了。仅剩的稻谷不会有多少能从火灾里幸存下来,而粮仓空虚的事,也要瞒不住了。
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朝廷为什么还没有人来?衡曲的事,要在归仁县重复上演吗?
明明已经做到最好了。陂塘有水,农田有稻,米价回跌,民心安稳。明明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的。
如果这是宿命,为何连一次机会都不曾给她?
她不甘心,不甘心……
她满眼满心都是粮食的事,全然没注意到一场危险正悄无声息地靠近。
刚救完火的众人也脱力坐在地上、靠在墙上,神色哀伤地凝望着烧毁的粮仓。
一片阴云遮住弯月,人间忽而黯淡下来。深浓的夜色里,藏在乞丐袖中的匕首犹如猛兽獠牙。
乞丐拖着一条破腿,渐渐走近、再走近。粮仓扑灭的火,而今在他眼中燃烧,燃烧成恨火。
他猛地抽出匕首,如同狩猎的鹰隼,扑向毫无所觉的白兔。
刘大柱忽的嗅见了什么气息,隐约夹杂在焦糊味中。此时阴云散去,他四下转了下眼睛,瞥见一点尖锐的光亮猛然逼近。
那一瞬间,他什么也来不及思考了,一把推开身旁之人。
“县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