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陡然出现的。
被制在身下的人虽然姿态弱势,甚至没有任何继续还手的动作,但宋过白看着他冷到极点的眼神,心底没来由地翻起恐慌。
“给你三秒,”冰凉的手鬼魅般抚上他胸口,激得宋过白一抖,“给、我、消、失。”
几个字仿佛魔鬼的呓语,他愣怔间已经从梁檐身边听话爬起,调头就向大门跑去。
这不是他认识的梁檐。
这简直是下一秒就要暴起干掉他的索命鬼。
陈黎、周尹东、雎小山...脑海中闪现很多人的身影,无论谁都行,他一个人真的搞不定状态这么不正常的梁檐,
再这么下去,他甚至相信自己也会被拖进错乱疯癫的深渊。
“刺啦——”
脚底有些硌,宋过白手已经放在门把上,低头看去,原来踩到了门口的碎片。
梁檐没有追出来,玄关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卧室的情况,只能辨别出房间深处模糊的低吼,听不清内容。
他忍住恐惧,蹲下把碎片往边上拢去,依稀能辨认出是之前搁在门口的零钱罐子,通体雪白的陶瓷兔子形状,梁檐曾经告诉他这是班上搞团建活动的礼品。
碎片边缘,红色一闪而过。
大概是兔眼睛的着色。
又是一片带红的碎片。
另一只眼?
还有。
...难道是兔耳朵的粉色?
宋过白愣住了,凑近细看。
昏暗的月光下,凝固的血痂像一层厚重的釉,遮盖住粗劣的断面。
·
他在地板上蜷缩了几乎有一个世纪。
红绿交错光闪雷鸣的角落,有一处突然晃了晃,凹陷出一块阴影。
那阴影像某个人形,却兀自伫立没有声音,在诡异唱腔夹杂着嘶吼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安宁。
好喜欢,好想要。
他努力弓起腰,跪着向那里探去,却模模糊糊发现那居然是刚才驱散的幻觉。
居然又回来了。
这玩意真是下贱又烦人。
变成什么不好,偏偏总是变成他最想见又最怕见的人。
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驱赶一次了,上一次能够失去意识地好好休息,早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现在到底何年何月,是白天还是黑夜,根本无从分辨。
那阴影像真正的影子一般,任由他如何攻击挣扎,站在原地不跑不逃。
算了。
既然都是假的。任它去吧。
似乎过了很久,手背上传来一片温热,那片阴影不知什么时候飘到身前,轻轻裹住自己痉挛成拳的手。
汩汩暖流从这一点触碰处缓缓流淌开来,弥漫到手腕、小臂、上臂,攀缠上僵硬的脖颈亲昵示好,然后顺着脊柱,如同满月时的潮汐有条不紊涤荡至全身,缓缓抚平缩成一团的内脏。
他喟叹出声。
这是共情到了什么?如此平静、安心、强大,又带着不可言喻的熟悉感。
手背上的力道开始变换角度摩挲他的每一寸指节,反复地、耐心地,似乎在哄诱着什么,既温柔又坚定,而他此时舒服到不想在乎,更无从反抗。
如果所有幻觉都这么让人舒服,可能很早之前就已经缴械投降沦为疯子。
五指被那股力道缓缓分开,暖流的源头覆上手心,视野朦胧中,恍惚听见有个声音在耳畔叹息,极轻,却盖住了萦绕不散的所有嘈杂幻听。
“...你太累了。”
“我一直在,睡吧。”
咒语一般的哄劝,卸下最后残存的力气。
眼皮下坠,世界终于缓缓关灯。
·
梁檐睁开眼,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身下不是客厅冰冷的地板,而是床垫。
窗帘没有完全拉好,正午灿烂的阳光漏进卧室,照亮空气中的细尘和一床凌乱的被褥。
明明是普通又正常的生活场景,但总感觉有些不适应,就像在远洋轮上颠簸了几个月的水手,突然回到陆地时反而会有醉酒般的虚浮不稳。
“醒了?”头顶的声音透着疲惫。
他触电般抖了抖,刚下意识想戒备,突然发现自己正紧紧搂着这幻觉的胳膊,仿佛抱着根救命稻草。
他沉默了几面,然后把那胳膊抬到眼前,细细观察,细细摩挲,又按捺不住凑上去嗅了嗅。
胳膊的主人宋过白:“....”看你这个狼崽子可怜,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狼崽子大概是觉得只看不上非君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猛地上嘴叼住手肘内侧的白皙,舌尖也不安分地顺势舔了上去。
“嘶...”牙齿咬得生疼,但舌头抚过的中间地带却又卷起安抚的酥麻,宋过白在冰火两重天中深刻意识对方压根没拿那玩意儿当别人的胳膊。
那就是盘菜。
“....到底鉴定完了没?嗯?”他用另一只手捏住梁檐的后脑勺。
梁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半晌才哑着嗓子抬眼看他:“学长....活的?...”
“是。保真。”
“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