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梁檐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你又不是他,能别顶着他的样子说蠢话么,我不可能出门,没有人可以伤害学长。”
宋过白明白过来。
你把自己关在家里,宁愿背上误会也要赶我走,原来只是害怕因为错乱误伤我么。
你的“没有人”,也包括你自己是吗。
光线昏沉,他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梁檐眼下的青黑色淤出大片,胡茬在苍白的脸上异常显眼,没了惯常爽朗不羁的笑容掩饰,阴郁凌厉的戒备感裹挟威压扑面而来,他全身肌肉紧绷,像一匹蓄势攻击的野狼。
姜桃桃话还是说隐晦了,看样子梁檐的健康情况远比听起来糟糕,也难怪实习的人对他请辞根本没挽留。
“和你的废话也说够了,就算我现在不正常,学长已经走了,他不可能打得开门,如果你再用他的样子凭空冒出来——”
“别怪我和上次一样清理掉你。”
“等等!”宋过白生怕梁檐又要动手,“是是是你说得对....我是幻觉,但是既然我是幻觉里还算比较聪明的那个,不如....你就把我当作他说说话?反正你一直待在这里也挺憋的对吧?”
“我保证不会骗你出门,我....既然我就在这里陪陪你,真的假的又有什么所谓?”
至于就躺在裤兜里的备用钥匙——算了,将错就错吧,也许趁这人头脑不清楚的时候更容易听到真话。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处压迫的力道才将信将疑松弛下来,宋过白轻轻笑了笑,抬手指向卧室:“咱们去那儿?离大门远,你也能放心。”
“嗯。”挨到哄的狼虽然还有点迷惑,但好歹慢慢收了爪子。
“你这样,是共情导致的吗?”
“啊?”
“呃....我的意思是,我这么个幻觉...是因为你的共情能力暴走产生出来的吗?”宋过白努力调整问话的角度。
“嗯。”
“难受吗?”
“嗯。”
“有办法停止吗?”
“....我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你这样多久了?”
“多久.....”梁檐伸手捂住眼睛,嘴角紧绷,似乎头很疼。
“今天白天,你为什么要去学校找学长?你不知道他在外地吗?”
“知道啊,今天...一年了...哪怕不在,我也想去他的地方看看,”巨大的不适让他不得不滑坐在床尾的地板,试图把自己蜷起来,“我就是想看看,看看就行...”
“你既然这么想他,为什么后来不让他进门?”宋过白忍住上前保住他的冲动,竭力压抑舌根的哽咽,“他从很远的地方跑回南都,明明也很担心你...”
“不会的,他不可以,”梁檐突然仰头,认真凝视站在面前的宋过白,“他不可以知道,不可以担心我。”
宋过白看着那双因为消瘦大了一圈的眼睛,眼尾还是好看的弧度,里面却不再盛有光。
他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
这么坦诚的梁檐,他突然不忍心再趁火打劫。
梁檐还在自顾自地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学长...很优秀,不能允许...我...会耽误他....”
窗外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喧哗,路上似乎有一群酒鬼正嬉闹路过。
跑调的歌声夹杂着黄段子有点吵,宋过白皱眉,想去把客厅的窗户关上,刚转身迈出去半步,刚在还坐在地上的人已经一跃而起扑向他:“你他妈不准出去!”
这从乖顺到暴戾的转变实在太快,宋过白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猛地扑倒在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他瞬间意识到,梁檐这人平时九成九都是扮猪不吃老虎的状态,当时在美术馆停车场被袁渊气成那样,下手和踹飞人的时候绝对收敛了六成力。
如果他放手去揍,可能袁渊那天的归宿是120担架。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手不算弱,怎么着也是能把小胖子揍进车斗的水平,哪怕和梁檐正面刚大概也能有五五开的胜率——现在看来,若是梁檐不讲究恋爱礼仪想来硬的,恐怕自己早就被办了不止一次。
虽然知道这人现在压根不清醒,但躺着任人揍也实在不是自己的风格。
他竭力闪避,肘击交错抗衡,无奈梁檐居高临下压住腰腹,渐渐夺去他反抗的空间和力气。
“你冷静点!”肩膀上又是重重一拳,梁檐的眼神已经从平静重新堕入混沌,如果继续下去,宋过白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赢这荒唐的一架。
刚才转身去关窗的动作刺激是一方面,还有可能是楼下那帮酒鬼的刺激——他记得梁檐说过,夜里是周围情绪浓度低微的时段,所以共情的错乱估计夜里也会比较轻微。
但酒鬼的亢奋情绪一来,真正的共情错乱发生了。
他能做的只有强行抑制住本能的情绪,竭力把自己压扁成一张既不愤怒也不伤心的白纸,希望能通过稀薄自己的存在感,引导梁檐去攻击其他错觉。
2分钟后,梁檐终于开始身形不稳,对着他的命中率陡降,三拳有两拳直冲虚空。
宋过白抓住机会腰上发力,趁他不备手肘撑起一个鹞子翻身,转而从上扣住他的肩膀:“梁檐...住手吧。”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捂住梁檐的眼睛,试图帮他遮蔽视觉,减轻痛苦。
毫无用处,手心沾上的涔涔汗水黏腻湿滑。
梁檐一直在努力克制发疯——但他压根控制不了外界的情绪涌入,也控制不了它们对自己的一切感官为所欲为。
宋过白望着他,眉头越锁越紧。
比起现下深夜,白天的时候大街小巷人们都在活动,情绪思维无比活跃。
所以今天下午,他究竟是怎么保持“正常”走到学校,又是怎么看破何屿的把戏顺水推舟的?
以至于后来,当他隔着一道房门与他对峙,那时的梁檐又究竟是怎样分辨清楚幻觉和现实,甚至能对他说话赶他走的?
宋过白飞速回忆点滴,当时确实有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但他没有深想。
对了,还有那声挺突然的碎响....他刚才进来时,刚巧玄关有一地的瓷器碎片来着?
所以当时梁檐把什么东西打碎了?
身下的人还在呜咽挣扎,光按着肩膀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宋过白只好去寻梁檐的手腕试图按住他。
“啪!”
对方触电般打掉他的手。
梁檐不知怎的似乎恢复了清明,直接冷冷道:“你,出现够久了,消失吧。”
声音嘶哑到不似本人,甚至带着地狱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