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雪粒子敲打着太极殿檐角的铜铃,宇文绰拢着玄狐大氅立在丹墀下,袖中血玉灼得腕骨生疼。
他望着玉璧上流转的朱雀纹路——这圣物竟能随星位变幻色泽,此刻凤目殷红如血,正对应着夏侯嫣命宫里的鬼金羊星宿。
"侯爷,德安长公主的步辇往钦安殿去了。"亲随阿福低声禀报,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
宇文绰指尖摩挲过玉璧边缘的螭龙纹,想起三日前在星陨台,德安抚着新得的夜明珠说:"宇文侯爷可知,紫微垣最忌贪狼犯座?"
烛影摇红的暖阁厢房里,夏侯嫣正对着铜镜描眉。冰蚕蛊发作时的霜花已蔓延至锁骨,她望着镜中人不人不鬼的模样,突然将螺子黛狠狠掷向窗棂。
青玉笔杆撞碎在二十八宿铜铃阵上,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烛火猛地一晃,婢女紫烟掀帘进来时正撞见满地碎玉。
夏侯嫣攥着铜镜的手青筋凸起,镜面倒映出她半边脸颊爬满冰纹的骇人模样,"小姐!"紫烟慌忙去拾螺子黛残片,却被突然扼住手腕。
"紫烟,那年在穆王府郊外的冰湖"夏侯嫣眼底霜雾翻涌,眼尾朱砂痣冻得乌紫,指甲几乎掐进侍女肉里,"你说救我的人披玄甲佩青玉剑,可昨夜梦里……"她突然剧烈颤抖,铜镜哐当坠地,镜中竟浮现出金鳞软甲配红缨枪的身影。
紫烟摸到耳垂后脖颈处的蛊印隐隐发烫。这是宇文侯爷半月前种下的禁制,此刻却随着夏侯嫣记忆复苏开始松动。
"奴婢赶到时,雪地里只剩半截青玉剑穗,这确实是萧世子遗落的物件啊,小姐你是在萧世子家中醒来的!"她低头为夏侯嫣整理散乱的发髻,指尖触到冰蚕霜花时突然僵住——那些霜纹冻得直叫人发颤。
窗外铜铃无风自动,本该对应危宿的铃铛却转向了南靖轸宿方位。
夏侯嫣突然抓起妆奁里的犀角梳,在霜气弥漫的镜面上画出交错的星轨:"那玉穗子虽是萧世子的,可我分明记得有一枚双鱼玉佩,给了我的救命恩人"梳齿猛地折断,镜中浮现一人徒手劈开冰层,纵身跃入冰窟的画面。
"小姐该用药了。"紫烟捧来药碗的手微微发抖,汤药里浮着的鬼面蛛突然睁眼——这是南靖人用来封印记忆的蛊虫。
夏侯嫣打翻药盏的刹那,二十八宿铜铃同时炸响,东南角对应鬼金羊的铜铃竟渗出翼火蛇状的血迹。
紫烟突然跪地按住太阳穴,她耳后蛊印裂开细缝,爬出条背生双翼的冰蚕:"奴婢真的不知,当年奴婢见到小姐时,小姐睡在穆王府角门石狮子旁边,昏迷不醒,是萧世子将小姐抱进府中,萧世子也确实丢了那枚青玉穗子,小姐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话音未落,那条冰蚕突然爆体而化,在青砖地上凝成穆王府的螭纹图腾。
夏侯嫣发间银簪自动飞向星纹中心,当铜镜里同时映出宇文绰的双鱼玉珏与萧逸的螭纹玉佩时,她终于想起最关键的碎片——那夜救她之人,左腕系着白布条,应该有一道疤痕,还有一面护心镜,比阿爹书房的那面还亮。
皇宫紫宸殿的蟠龙烛突然爆出七颗火星,宇文绰腰间双鱼玉珏应声发烫。
独孤璟指尖摩挲着奏折边沿的冰蚕丝纹路,状似无意道:"听闻南靖有种双生冰蚕情人蛊,中蛊者发病时连星轨都会扭曲,唯有风吞龙血玉才能救命!"
话音未落,阿福跌撞着闯进金丝楠木门,跪在地上:"侯爷!夫人旧疾复发,危在旦夕!"
"你说什么?"宇文绰回头看皇帝一眼,"陛下,恕臣无礼!改日臣定来向陛下谢罪!"
皇帝虽有些疑惑,却道"去吧,性命攸关"待宇文绰走后,叫来了密探……
子时三刻,温如玉像片柳絮飘落在东厢房顶。他袖中藏着德安长公主赐的避星明珠,靴底轻点过屋脊兽时竟未触发任何机关。
透过雕花槅扇的缝隙,他看见夏侯嫣正将血玉贴在心口,玉中凤首突然转向紫微垣方位,吐出缕缕赤雾。
"果然中蛊了……"温如玉瞳孔骤缩。当年师父传授星象学时说过,凤吞龙血玉遇冰蚕蛊会显化"朱雀泣血"之相。
他正要靠近细看,忽闻廊下传来宇文绰的低喝:"角宿移位,还不闭阵!"
七十二盏琉璃灯应声而灭。温如玉急退时踩碎一片黛瓦,却见夏侯嫣猛然抬头,眸中闪过诡异的银芒——那是冰蚕蛊感应到杀气的征兆。
他甩出三枚星镖截断追兵,袖中突然滚落颗莹润的夜明珠,正是德安长公主新得的那枚。
皇宫内,德安长公主正在描摹星陨台残图,闻讯掷出九凤钗刺破窗纸。
温如玉看见钗头玉衡星突然转向鬼宿方位,袖中谛听虫发出尖啸:"宇文府内有冰蚕蛊气息!"
"宇文府有人中了冰蚕蛊?不是宇文绰,那便是夏侯嫣了!如玉,快!你快去禀报陛下,说是本宫头痛欲裂,深受星宿诅咒困扰,要用吞龙血玉救命,将吞龙血玉带过来,快去!"
温如玉领会其义,"是!殿下!"
宇文府东暖阁里,夏侯嫣正用碎瓷片在青砖上刻星图。冰蚕霜纹爬上她的右眼,将瞳孔染成诡异的银白色。
"嫣儿!"宇文绰解下大氅裹住她发抖的身子,却见她突然咬破指尖,在参宿玉珏上画出南靖轸宿图。
紫烟端着新药盅的手突然僵住,扑通跪下,汤药撒了出来"侯爷,小姐不是有意的,小姐她蛊毒发作,不是故意要提起南靖的!"
"好了,紫烟,此事不得声张,赶紧去夏侯府将你家大公子和夫人找来!快去!快去啊!"
紫烟慌乱中,竟忘了这茬,夏侯府大公子夏侯渊之妻王君竹精通药理"哦哦好,奴婢这就去!"
夏侯嫣猛地攥住宇文绰手腕:"宇文绰,我要看你的玉佩"话未说完,宇文绰突然掀开药盅,十八只鬼面蛛顺着卦象爬向星图中心,"你们当真是该死!"
琉璃灯芯突然爆出参宿星形的火花,宇文老夫人枯藤般的手杖捏的紧紧。
盲眼老妇虽看不见霜纹,却能从铜铃震频里听出翼火蛇的煞气:"嫣儿已经是第二次复发蛊毒了"
"老太太,这第几次可有影响?"赵嬷嬷问。
"若是第三次,嫣儿恐怕性命不保!"
"这得赶紧告诉公子啊!公子定会想办法救嫣儿姑娘的!"
"老刁奴!老身看你是糊涂了,绰儿如此珍视那个丫头,你若是告诉他,他不得自乱阵脚?"
"老太太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那现下该怎么办?"
"你拿着这幅图纸,去崔氏玉坊,去取这枚玉佩,动作必须够快!"
赵嬷嬷打开那副图纸,正是风吞龙血玉的图纸,"是,老夫人!"
琉璃灯盏忽明忽灭,夏侯嫣蜷缩在二十八宿铜铃阵中央,冰蚕霜纹正沿着脖颈爬上脸颊。
"宇文绰"她突然抓住宇文绰的剑柄往心口拽,霜花在睫毛上凝成血珠,"你看这冰纹……是南靖的轸宿图……"破碎的尾音被剧痛绞碎,青砖地上赫然显现被翼火蛇缠绕的鬼金羊星象。
宇文绰的剑穗缠住她手腕,双鱼玉珏烫得灼人。那些霜纹突然活过来似的,在她肌肤下游走出星陨台的地形图。
"嫣儿忍一忍!"他咬破舌尖将血喂进她口中,血珠却在触及唇瓣时凝成井宿星钉,"我定会救你,嫣儿,我知道你很痛苦,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最后一句话略带哭腔。
宇文府中,夏侯嫣突然攥住宇文绰手腕。她眼底霜色褪去片刻,朱唇轻启说出蛊发后的最后一句话:"星陨台...那晚我看见了..."话未说完,血玉中的凤凰突然发出一声清唳,玉璧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