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突然下得更急了,冲刷着宫墙上经年的血渍,汇成南靖王府荷花池的形状。
宇文绰的九旒冠冕撞翻青铜貔貅香炉时,龙涎香混着南靖王府焦土的气息,在雨前闷热的空气里凝成青灰色的蛇,蜿蜒着爬上皇帝冕服十二章纹中的宗彝图腾。
"崔姑娘背上的璇玑图缺了紫微垣三宿——"沈未寻的玉扳指突然迸裂,露出里面暗藏的焦黑骨片,"正对应着三年前被焚毁的南靖王府三进院落。"
窗外炸响的惊雷劈裂檐角獬豸,碎玉溅在崔灵儿褪至臂弯的纱衣上,映出她脊背星图中暗藏的火烧云纹路。
皇帝抚着断裂的冕旒轻笑,十二串玉珠突然缠住崔灵儿脚踝。
宇文绰的冰蚕蛊毒凝成霜刃劈开珠串,碎玉中滚出半枚金锁——正面錾着"大理寺卿",背面却用西戎文刻着"萧氏余孽"。
"少司大人好手段。"沈未寻的匕首挑开崔灵儿衣带,露出腰间与南靖王妃如出一辙的朱砂痣,"大费周章,竟为了个死人?"
宇文绰的剑锋突然穿透婚书钉在蟠龙柱上,泛黄的纸页间渗出黑血:"沈大人不如问问陛下,为何南靖王府密道里藏着夏侯氏祖传的璇玑玉?"血珠在青砖上漫成永巷布局图,每条暗道都指向夏侯嫣此刻站立的位置。
崔灵儿突然扯碎验身纱跳进太液池,残荷在她周身燃起幽蓝鬼火。
沈未寻颈后的火漆印在雨中泛出血光:"当年萧家儿郎被铁链穿透琵琶骨时,夏侯姑娘正在御花园学跳胡旋舞吧?"他甩出的铁索缠住宇文绰脚踝,索环上赫然刻着南靖王府匠人的徽记。
宇文绰震碎铁索的刹那,夏侯嫣的银簪突然刺破池面。
崔灵儿湿透的中衣上浮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图,缺角处正嵌着沈未寻方才打碎的玉扳指残片:"表哥可看清了?这星图里烧焦的星子..."她蘸着池水在汉白玉栏上画符,"是陛下亲笔批红的南靖王族处决令!"
宇文绰的冰蚕蛊毒凝成霜花覆住鼎身,每一片冰晶都映着崔灵儿幼时在冷宫墙角的涂鸦——竟是南靖王府密道的机关图。
"这场戏该收场了。"夏侯嫣突然开口,"当年被忠勇侯爷从火场抱出的可不止一个婴孩..."她腕间银铃炸开的毒烟里,沈未寻看见两个女婴襁褓上的血字——"夏侯"与"萧"。
暴雨冲垮九重宫阙的刹那,崔灵儿脊背的璇玑图突然飞出万千萤火,在夜空中拼出完整的南靖山河。
宇文绰的断剑插进太液池底,惊起三百具戴着夏侯氏面具的白骨。
宇文绰的指尖拂过《南靖风物志》的焦黄页角时,檐角铜铃正荡开三更的雨。
烛火将沈未寻批注的蝇头小楷映在青砖上,字迹突然扭曲成狼毒藤蔓——与南靖王世子七岁临的《急就章》残页如出一辙。
他忽然嗅到松烟墨里掺着槐花蜜的味道,这是萧迹幼时练字独有的癖好。冰蚕蛊顺着书脊游走,甲壳刮落的尘屑里竟混着南靖王府特有的赤金沙——那场大火后,这种金沙本该绝迹于世。
"少司大人也爱读风物志?"沈未寻的嗓音混着雨声从梁上飘落,他倒悬的身影遮住"靖"字最后一笔,"这册子缺了三十七页..."玄铁匕首突然钉穿书案,"恰是记载南靖螭纹玉的那几章。"
崔灵儿的禁步撞碎在水牢石阶时,宇文绰正用剑尖挑起沈未寻换下的染血中衣。左袖肘部磨损的云纹,与当年萧迹在冷宫墙头蹭破的衣料纹理分毫不差。
冰蚕蛊突然暴起,在衣襟暗袋里拖出半枚焦黑的玉扣——正是南靖王妃随葬的螭龙目。
"沈公子这伤口处理得妙。"宇文绰突然踹开暗门,月光泻在沈未寻新换的绷带上,"用狼毒粉止血的技法..."他剑锋扫落药瓶,瓷片间滚出西戎巫医才用的骨针,"可是跟永巷里的老太监学的?"
沈未寻反手将药碾砸向铜镜,裂纹中突然映出他颈后完整的火漆印——不是寻常罪奴的圆形烙痕,而是南靖王族特有的三爪龙纹。
"萧世子,别来无恙!"
当沈未寻的玉扳指沉入残荷深处时,宇文绰的冰蚕丝正缠住他欲收的鱼线。
钓钩上挂着半片青铜面具,内侧镌刻的萧氏族徽在晨光中泛着幽绿——正是三年前围猎时,萧迹射落刺客戴的那副。
"我不懂少司大人的话!"
"世子可知这池底沉着什么?"宇文绰突然扯动丝线,拽起具裹满水藻的焦尸,"你七岁那年失足落水..."他剑尖挑开尸身焦化的右手,"这位替你赴死的小太监,指骨里还攥着你的长命锁。"
沈未寻的匕首突然刺穿自己掌心,血珠溅在焦尸心口的狼牙箭痕:"少司大人当年这一箭"他蘸血在残荷叶上画符,"可想过会成就今日的困龙局?"
"本侯向来忠心于陛下!"
"可你那是愚忠!"
熔炉迸溅的铁水映红沈未寻的脊背时,宇文绰的剑鞘正抵住他第七节脊椎。冰蚕蛊毒凝成的霜花爬上铸剑谱,将"萧"字族徽冻成血色。
"南靖螭纹剑的淬火时辰..."宇文绰突然抓起他手腕按进铁水,"需在昴宿当空时淋入"
凄厉的灼烧声里,沈未寻腕间浮出暗红脉络,恰是螭纹剑谱里记载的"赤蛟筋"。
铸剑池突然沸腾,池底浮起三百枚刻着"迹"字的铜钱,那是萧迹十岁生辰时,撒给南靖百姓的吉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