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宇文绰振袖转身,玄色披风扫落案上密信,"三月前你与温峥在醉春楼密会,用的是西戎商队的通关文牒——"他猛地掐住囚犯下颚,眼中杀意如刀,"当年平宁雁回谷的军械图,究竟经了几道手?"
窗外骤起朔风,卷着碎雪扑灭烛火。黑暗中传来铁链断裂的脆响,杨樊的惨叫与更鼓声同时响起。待阿福掌灯冲入,只见宇文绰负手立于血泊,脚边滚落半截染指的断舌。
"传令九门提督。"他擦拭着指尖血迹,望着窗外纷扬大雪,"就说叛贼杨樊咬舌自尽前,喊着要见长公主殿下。"
转身一看,夏侯嫣已经不见身影。
夏侯府后园,杨若薇攥着半块残玉缩在假山洞中。忽闻环佩叮咚,夏侯嫣提着食盒款步而来,裙裾扫过积雪却未留半点痕迹。
"姐姐莫怕。"她指尖金错刀划过石壁,刻痕竟与残玉纹路契合,"当年温姐姐送我出雁回谷时,用的也是这般机关。"暗门应声而启,露出密道中摇曳的鲛灯。
杨若薇泪染胭脂:"宇文绰已查到我父与温峥..."
"温峥不过是个饵。"夏侯嫣将玉簪插进机关,地道深处传来机括转动声,"真正要钓的,是二十年前吞了军械图的那条大鱼。"
她忽然侧耳听风,笑着将杨若薇推进密道:"劳烦姐姐告诉温少卿,他埋在刑部的暗桩,该启用了。"
"阿鸢,我父亲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暂时不会!"
话音未落,墙头掠过玄甲寒光。宇文绰持枪踏月而来,枪尖正挑着那盏琉璃灯:"女公子这出金蝉脱壳,倒是比明灯节的灯戏精彩。"
他目光扫过石壁新痕,笑意不达眼底:"只是不知陛下若是知晓,你与乱臣贼子周旋,该作何想?"
夏侯嫣转身时鬓边海棠簌簌,她抚着心口轻笑:"将军不妨猜猜,当年沈家女婴心口的狼首刺青,为何与西戎王庭的印记...这般相似?"
宇文绰想不清楚她到底要作甚?为何维护这杨家女郎?
"将军还是去问杨樊吧!此事与他女儿无关!还请少司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
他竟心软了,破天荒第一次。
雪落无声,远处传来新年的第一声钟鸣。
阿福斜睨着刑架上狼狈的人影,从鼻间哼出冷笑:"蠢货"他疾步追上宇文绰玄色披风翻卷的背影,青砖地面倒映着廊外纷扬的碎雪。
"唤司刑司的人来料理。"宇文绰的声音混着铁靴踏过石板的回响。杨樊挣得铁链铮鸣如泣:"将军承诺救我女儿……"
甬道尽头飘来一声嗤笑:"杨大人此刻倒信鬼神之说了。"
脚步声渐远,牢顶渗下的雪水混着血珠,在杨樊脚边凝成冰镜,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宇文绰!你不得好死......"
"省些气力罢。"阿福甩开牢门铜锁,"黄泉路上自有人候着您叙旧。"
他忽地驻足,望着檐角掠过的信鸽轻笑:"至于令嫒……"余音散在呼啸北风里。
听雪堂内炭火噼啪。
阿福捧着鎏金暖炉趋近:"公子真要救那杨家女眷?"他瞥见案头请柬上"夏侯"二字,"老夫人寿宴在即,夏侯小姐若是知晓……"
"稚子何辜。"宇文绰摩挲着兵符缺口,"去将城南别院收拾出来。"他忽地抬眸望向窗外,"告诉司刑司,杨家抄没时——"折梅声清脆,"留两件沈氏旧物。"
阿福躬身退出时,正撞见小厮捧着红梅进来。宇文绰折断的花枝渗出血色汁液,恰似杨若薇逃过朱雀桥时,落在雪地里的胭脂痕。
夏侯府后巷。
杨若薇绣鞋陷在积雪中,金丝披帛勾住枯枝。朱门开阖的瞬间,她望见夏侯嫣裙摆银蝶暗纹——与三年前萧家姐姐送她的及笄礼如出一辙。
夏侯嫣指尖金镶玉甲划过门环铜绿,忽地攥住杨若薇颤抖的手:"姐姐的缠臂金怎换了样式?"
她解下狐裘罩住对方单薄肩头,袖中滑落半枚玉珏,"去佛堂寻沈嬷嬷,就说......故人捎来了平宁雁回谷的梅香。"
巷口骤起马蹄踏冰声。
宇文绰执缰立于风雪中,见到了前来拦路的温如意,玄甲映着温如意鬓边累丝金凤:"女公子这出雪夜迎客,倒比慈安寺的傩戏精彩。"他扬手掷出个染血香囊,"不知萧家遗孤见此旧物,可还记得温峥表字?"
"温峥我不认识,我只知道,长公主殿下素来与穆王府感情深厚,侯爷是要与长公主殿下过不去吗?"
宇文绰并未应答……
夏侯府前厅地龙烧得正旺。
夏侯渊重重撂下茶盏:"玉临这是要拿我夏侯氏满门作赌?"青瓷裂纹漫过"忠义侯府"的款识。
宇文绰抚过案上密函:"令尊当年任平宁军监军时,案牍可都留存?"他忽地轻笑,"杨家抄出件趣物——"羊皮卷在炭火中蜷曲,"令尊与南穆往来的通关文牒。"
窗外梅枝折断声突兀。
夏侯嫣贴着雕花槅扇,听见兄长喉间滚动的怒意:"宇文玉临!你......"
"三日后我家老夫人寿宴。"宇文绰起身掸落袖上香灰,"若能在席间见到杨姑娘......"他指尖掠过剑穗银铃,"令尊案头那封未寄出的家书,自当永埋风雪。"
西厢房内烛影摇红。
杨若薇攥着残玉啜泣:"父亲绝不会......"
"姐姐可识得此物?"夏侯嫣展开染血的军械图残页,西戎密文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当年萧家姐姐临终前,塞给我的正是这般纹样的羊皮。"
更漏声里忽起喧哗。
紫烟跌进门来:"宇文将军带人往佛堂去了!"夏侯嫣倏地起身,腕间九转玲珑锁撞在妆匣上。
"劳烦姐姐更衣。"她将杨若薇推进密道,"去见沈少卿时,记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