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居安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楼里应有尽有,房间尤甚,数之不尽。住的都是囚徒,是自己囚住自己,泥足深陷的人。
这里没有娱乐,都是刀口舔血,所以人情冷漠。最大的娱乐只剩下杀人,所以他们围住孟居安时,孟居安并不惊讶。
他继续擦刀。
这些人都不废话,孟居安也不废话。一群亡命徒理应无话可说。除了项上顶值钱的人头,他们都一无所有。
孟居安是个威胁,孟居安自己也觉得。所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五人将孟居安围在垓心,最沉不住气的是个使剑的小子,唰地一剑削来,剑气纵横铺天盖地。足见这些人都很有些斤两。
孟居安没动,刀柄打了个转,反手刺出!
‘呛啷!’剑摔到地上,那人大睁着眼,埋头看心口锈色的刀一点点抽出,随后嘭地摔到地上,不再动弹。
他正是先前派给孟居安的搭档。
余下四人霎时胸口冰凉,这小子果然是硬茬子,他们心中并无怯意,反而杀心更重。
楼里不忌自相残杀。
四人两两成双,配合默契。双剑合璧,斧叉并举,精妙巧绝。
孟居安格挡劈刺,直来直往,总是一招而不见繁复变化,片刻又将一人刺死。
那刀瞧来并不甚好,似寻常柴刀模样,不过刃口更钝,锈色更深极为暗沉,实在都算不上一口兵刃。可这几人都是死人堆里滚过来的,个个好手,皆看出姓孟的刀法高绝,世所罕见,除非卸了他刀,否则只会为其所杀。
三人抢攻他上盘,相互支援。双剑齐出,向孟居安腕上劈刺。孟居安缩转刀来,从两剑中斜削而上,那二人难掩惊异,不由自主架住他刀。孟居安刀柄一拍,刀身团团旋转,随即又再搅动,只见寒光一闪两柄剑登时远远飞出!
孟居安横刀挥出,两人直愣愣倒在地上,半断的脖子翻滚朵朵血花!
拿巨斧的人趁这时抢近前去,孟居安回手已自不及,他身影一闪已在数丈之外。那人再眨眼时头已挂在树上!
刀上血光涌流,暗色更沉。孟居安嘴角落了点笑,血的猩红让人兴奋又厌倦。他目视四周正自出神,两柄剑突然凌空飞来,又两人纵身扑上,孟居安挥手挑落,身后凌厉拳掌已自左右两方劈来!
不止两人!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皆是人影闪动!
他们观察许久,也准备良久,孟居安插翅难飞!
数人倒下,数人涌上……
——刀落,人却不见踪影!
孟居安以惊鸿步脱出重围,身上血气弥漫。他们这样的人对血味尤其敏感,想到那些人不久便会追至,那时必死无全尸的了。
光天化日之下,人命如草芥。
不知哪里传来叮铃铃的响动,孟居安意识恍惚又清晰地朝那里奔去。声音戛然而止,高墙森然。
他跳进去,里面竟极简陋,茅檐土屋。院里两片菜地夹着羊肠小道,菜地前石榴树,石榴树对面葡萄架,挨挨挤挤。一张藤椅挤在葡萄架下,藤椅旁群猫挤在一处,听到动静乱纷纷朝上窜去。
藤椅上睡着个人,蒲扇遮脸,听到动静抬起手,蒲扇未及取下已被扼住颈子,暖热气息喷在耳边。
“别出声。”
小巧的耳珠瞬间红了,耳廓也跟着红,整只耳朵都熟透了。
此时,孟居安听到外面动静。
一道声音轻轻响起,极为冷硬,“陆大爷说过,入之即死!”
“方才有个小子……”
“入之即死!”
外面声音瞬时消失,再无任何动静。
孟居安这才放手,从他身上下来,松一口气坐到地上。藤椅上的人哑声咳嗽,雪白的颈上赫然几道紫红指痕。
他扭过头望着孟居安,极小心,声音瑟瑟的,怯着颤:“你,还好吗?”
——陆知意,这里竟是陆府,那么主楼就在陆府后巷里了。
“你觉得呢?”孟居安点穴止血,撕开衣服敷药裹腹上伤口,咬了颗九还丹吞下。
邪里怪气的模样,带血的人总是不好看的。
日光细碎,被树影割作千条万点。
陆知意眼睛亮了一下,认出他来,“你是好人……”孟居安抬起他下巴撇到一边,“方才哪个好人捏的?”
这个好人正在眼前。陆知意拿开他手,大眼睛闪动,长睫毛弯翘浓密鸦羽一般。
孟居安想,一别经年,他面貌上竟无分毫变化。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外面好多坏人追你。”
他倒十分会找借口。
一只又圆又肥的橘猫跳上藤椅,软乎乎的肉垫按到陆知意脖子紫痕上。陆知意把它抱起来放到一边,“欢喜,别闹。”
然后一群各式各样的肥猫跳下挨近,陆知意分别叫他们二喜三喜四喜……
“这是五喜?”
不知为何,孟居安觉得好笑,指了指他腿上白色肥猫。
“它是八喜。”
真难为你分得出来。
孟居安懒于在一群带毛畜生身上纠结感慨,他随手拂中陆知意穴道,将众猫赶开,自己歪到藤椅上。
这里哪里都挤,藤椅倒是格外宽大。他一番缠斗又失血过多疲乏得很,只想好生睡上一觉补足精力。
小瘫子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由他。
陆知意一身青草味,像只小兔子,软得不行。青草里开出花来,软绵清淡……纯洁,欲望,撩拨得人熏熏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