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诡门”,一路走来最高大华丽却也是最破败灰暗的一扇门,甚至丝蠹爬满高低的横栏,看起来至少也有百八十年无人光顾在这里。到地府满打满算也有三天了,而直到现在,他才真的体会到了森森的鬼气贴脸而来的冲击力。
“嘿忒!白瞎了这副好皮囊,可惜是个疯的。”路过他身边的一个大婶样子的矮个子女人估计是没看新人入职直播还不认得刚刚大火一把的白羡之,拄着有她一人半高的手杖,略带惋惜地不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鬼屋里对于破败的诠释还是保守了。
白羡之眉头微颦。真的,没有人会想住在这座门后。但他现在更好奇,为什么那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要说他是“疯的”,他尽管行事张扬,但过分斯文乖巧的长相一直都是他良好的伪装。
他的疑惑在他踏入府中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粗褂子,带着高帽子的年轻男人,胡子拉碴,形销骨立。人躺在地上,算命褂子却被他高高举着。白羡之下意识远离,这人看着像是修仙入魔的那类,此刻说不定正在办什么阴邪的祭祀仪式。现在师无忌不在,要是一不小心被拉入局了,连个捞他的人都没有。
白羡之眼神暗了暗,伸手去摸那颗被他藏在衣襟的红骰子。他现在要快点找到住处,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下好好研究一下那个莫名的骰中空间,无暇过多关注自己的新邻居。
“小公子可是新来的?”声音温润,来源却扑朔迷离,白羡之环视了空空如也的四周,不得,目光上移,看见了倒挂在墙角的反重力白衣公子。
纯白衣裳,飘逸如仙,高冠半束着头发,发黑如绿,像绿孔雀的尾翎。面色连带着嘴唇一起苍白,五官不得不说清秀俊逸。忽略掉倒挂在屋顶墙角的行为艺术,倒也算得上陌上公子翩翩仙姿。
“哈哈,莫要惊慌,那是我的肉身。既然是尸体,六百年没打理过了,脏一点实属无奈,还请小公子莫要嫌弃。”白衣公子弯起一个得体的笑容,轻笑两声。
白羡之下意识后退两步,眯起好看的桃花眼。他刚刚说的,是尸体吧。
“公子如此飘逸仙姿,晚辈自然是不会怕的。”白羡之假笑着敷衍,只想现在左拐,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安静如鸡。
“哦?白小弟不如真诚一些。鄙人不才,刚好是「天干地支」中的「天干」,有「地支」俯地问太岁,便可查人心。还请白小弟莫要怪罪唐突才是。”白衣公子的笑容半分不减,过分谦恭的措辞在白羡之此刻耳中阴阳怪气了起来。
这让他不得不去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乞丐”,从他胡子拉碴和脸上皲裂的缝隙中的泥土中,他依稀看出了和那位白衣公子同源的面部轮廓。单从外观上说两人真的天差地别,精神本质上却是一致的看起来有病,也难怪门口那老妇人见了白羡之要进“诡门”就摇头,里面果然卧龙凤雏。
然而,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的恐惧没能战胜他旺盛的好奇心,他突发奇想,那个骰中空间能不能带人进去?他想起自己的想法在这个白衣公子面前就跟白天裸/奔似的,于是他没再想,即刻行动。
他忍着恶心伸手去拉地上瘫倒的“地支”,另一只手飞快地掏出藏在薄薄衬衣之下透着玛瑙红的骰子,唇覆上,触感意外的盈润,乃至于有一丝错觉般的柔软。
称得上宏伟的红木建筑延伸排开,雕栏画栋张扬神采,此时是白昼的景象,层叠的灯繁复冗杂,却都没有晚上开着时的瑰丽。
借着白昼阴暗的光,白羡之这才发现,灯的繁复毫无章法,图纹像老树的根盘根错节,爬满了整个灯面,狰狞扭曲,不像是人制作的;挂的地方也十分随机,像是高楼自己长出来的,不会有人类如此设计,如此悬挂。
果然,他又来到了骰中空间,晚上游/行的花车队伍已经不见踪影,街上也清净了许多,安静得不像是有人居住,安静无风,又阴冷得出奇,比地府里还要冷上几分,他把手往有些宽大的袖管中缩了缩。他敢肯定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同了,似乎要快上不少,刚才地府里才堪堪过了两个小时,这里就过去了不下半天。
“这是哪儿!”一阵冰凉抵在了白羡之的颈间,刚才白衣公子苍白无血的手已经变作了白骨爪状,阴冷的腐朽气息直扑门面,让他不住皱眉。看来这下这白衣公子演都不演了,是动了真格。
白衣公子这时不再倒挂,正过来看之后平易了许多,苍白得脸庞少了几分诡异,显得清俊不少。
白羡之没有慌张。他早就发现了,在此处的只有「天干」,没有「地支」。依那白衣公子所说,「地支」应当才是本体,失去了本体,料他现在这副“寄生”的身体也不敢真的做什么。而此刻绝不能发怂,但凡露了怯,对方就无可顾忌了,那时,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的术法空间——楼百尺。”「地支」不在,白羡之一本正经地扯谎。
「他在说谎!这小无赖根本不认识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老头的声音,嗡嗡嗡得仿佛从地下传来,有感觉四散在空气中,和自己的神识有种奇妙的共振感。总之,这话肯定不是老头对自己说的,更像是在提醒旁边的白衣公子白羡之无赖扯谎的现实,八成把握可以猜测,这就是「地支」,只不过莫名其妙传音连到了白羡之的神识中。
「嗯对,我无赖。」白羡之面子上笑得真诚,意识里回答「地支」的话。
“只有我可以带你出去,不如想想你要和我如何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