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尸召鬼,均为邪术,纳阴邪之气修炼心神,本就有违自然道法,一直以来,玄界都将行其道者视如虫豸,更有甚者欲赶尽杀绝之,不想这位姑娘言行直截了当,竟是个邪修。
恐怕她就是用了那串玉铃,才令附近的人没有察觉到异样,而应旸修为高些,便没有被影响到。
既是邪修,与蒯氏结下梁子也就不稀奇了。
不知为何,想至此,从未谋面过的父母居然浮上花绝心头,再看着眼前的姑娘,他不由得心沉了沉。
应旸却不在意,悦然道:“小姑娘这铃铛实在妙极,我行走玄界这许多年,竟从没见过此等法器,不知是何方仙人所铸?”
少女垂下眸,用手托起腰侧的铃铛,好像真的在思考应旸所问,答道:“是阿兄给我的,我不知道阿兄的名字。”
此话一出,花绝和应旸对视一眼。
这位姑娘此前大概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面对素不相识之人,竟问什么答什么,还敢当着人的面用邪术,方才还背过身去,丝毫不考虑他二人是否会偷袭,甚至会在花绝说她手段残忍时认真解释。
这般毫无防备之心,估计今后要吃许多苦头,话又说回来,她这个样子,实在无法令人相信她手刃了一个人牙子。
少女又道:“你们和那些穿紫衣服的人不一样,看起来像好人。”
应旸来了兴趣,好奇道:“小姑娘说的到底是什么人,若说这一带常穿紫衣的,只有沐山蒯氏的人,他们衣服上有星月映雪的纹样,可是你要找的?”
少女回身取下罩在女童头上的外衣,抖了抖,重新披在她肩上,再次拢好:“不记得了,反正已经被我杀光了。”
花绝嘴角抽了抽,动辄杀人,邪修行事真是干脆利落。
钩刀别在腰后,少女作势要走,似乎不准备带上女童。
不是吧,莫不是方才几句交谈,她当真将他与应旸当好人,打算把女童托付给二人照顾了?
对陌生人的信任至少有个限度罢,这姑娘难道是缺心眼!
花绝忙道:“姑娘留步!这深更半夜的,姑娘独自在外可有落脚处?此间虽是玄门之地,比其他县城安全些,但姑娘……”
但姑娘毕竟是邪修,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妙。
于是话锋一转道:“但姑娘深夜赶路仍是不便,你阿姊阿兄也会担心的。若姑娘没去处,又信得过我兄弟二人的话,不如一同下榻月照山客栈,权当与姑娘交个朋友。”
夜风吹过,少女无动于衷。
应旸微笑,火凤在指间灵活地转动;女童则眨眨眼,一脸的茫然。
花绝视线转个来回:“呃,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少女摇头,平静地道:“我阿姊阿兄前些日子都死了,家也被烧了,谢谢公子好意,我还有别的事,就此别过。”
寂夜无云,月光柔和,水色明波,映着少女周身染血。
她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将女童往花绝那厢带了带,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走片刻。
花绝望着少女,少女尚在踌躇,嘴角不可察地微动,不知是转瞬的笑意,还是有话想说,最终只不熟练地抱了抱拳。
他正待开口,听得铃铛轻响,少女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月色下。
眼前只剩裹着红衣的女童,和一片狼藉血迹。
应旸感叹道:“可惜啊可惜,不知能否有缘再见,若是让阿姊看到了那串铃铛,定然舍不得放她走。”
花绝道:“她会驭尸,想来所修之道并不正派,虽挺对我脾气,可今后还是不见的好。”
应旸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笑道:“怎么,你担心那位姑娘被正道欺负呀?哎不过,她贴身铃铛确像邪物,我活了这些年,当真从未见过那种法器。”
花绝无奈道:“久晴兄,擦擦口水。她是邪修也好,魔修也罢,惩奸除恶与所修何道无关,全无忠义可言的正道牛鼻子多的是。”
应旸转转眼珠:“小绝这话,像是在含沙射影呀?那你觉得,正道为什么叫正道呢?”
花绝看他一眼,哧地笑了,走向女童:“要我说,不过是其应若响,占得先机而已。”
应旸几步追上,颇为赞同:“嗯~有理,巧诈狡猾,时也命也~”
花绝蹲下来,摸摸女童毛茸茸的小脑袋,让她站到应旸身边。
他脱下外衫,向半空旋去,口中念诀,衣裳便飞向内河,兜起一大兜河水,哗地洒在河堤旁,来回几次,就将血迹冲刷干净。
“反应快,运气好,说穿了世间也就靠这么点东西——你反应快,我运气好,不然当年阴差铐了我,还得抱着我过奈何桥。”
应旸用金火替花绝烘干外衫,揶揄道:“小绝这么帮人家,也不晓得人家领不领情。”
花绝挑眉道:“合该是你帮她,也有个由头讨人家铃铛。你瞧,我说的是与不是,那位姑娘毁了尸,忘了灭迹,可运气够好,由我代劳了。”
应旸遗憾道:“唉,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她不给我铃铛,难道我就不行正义事了吗?你长这么大,我何时贪过你的刀,真教我难过。”
“哈哈哈,倒是我说不过久晴兄了。”
“那可不嘛。小绝没良心~”
“那回头便多请你吃些酒,还要谢你替我烘衣服呢。”
“好哇,开心!”
花绝套上外衫,又弯下腰,对女童露出亲切的笑:“好啦,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呀,大哥哥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