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去了一趟皇宫之后,路星一下子就老实了。
之前都是脚不离地的到处蹿,想着怎么找执令,现在总算是有了一点少东家该有的成稳做派。
平时查查路家在京城的各个商铺的账目,闲暇时教教满庭芳里的姑娘们音律书画,生活过得悠哉悠哉。
不过满庭芳毕竟是烟花之地,路星再怎么也是一个清白姑娘,阮娘也不希望哪个不长眼的客人冲撞了她,便给路星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住着,布局优美别致,离前厅也不远。
芒种时节即将到来,老天本该痛快的下几场雨,却阴郁了大半个月也不见掉一滴雨的,百姓都望着它下一点,到今日反倒晴开了。好几年了,老天布云施雨从没遂过人愿。
路星坐在檐下的栏杆上背靠着柱子,阖眼养神,阳光温暖,清风徐来轻轻掀动衣角,舒适恬淡。
路星耐看,初见时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外表有甚过人之处,不过看就顺眼了也能使人不违心的随口夸一句好看。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跟着路庄主学着做生意的原因,相比一般姑娘的落落出尘,她安静呆着时的眼神更多几分世故老成。
义兄路焕也曾感慨过,大概他路家是真不会养女儿,把大家闺秀的温婉养成老神在在的温和,把小女儿的伶俐俏皮养成了生意人的精明。
阮娘摇着红手绢走进来,看到路星闭眼睡着,脚下不禁放轻了步子。凑到路星近前,轻轻喊了一声:“少东家?”
“嗯?”路星含糊的应道。
“您没睡着啊。”
“嗯。”路星依旧阖着眼:“前厅翠钰姑娘的曲子跟仙曲儿似的,哪舍得睡。”
崔钰的箜篌乃京中一绝,往来之客无不沉醉其中。路星嘴上这么夸着,脸上神情却不太高兴,半点没有晒太阳听曲儿的悠闲劲儿。
阮娘问道:“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路星悠悠叹了一声:“还能是谁啊,城东万财当铺的郭老宝呗!最近闲来无事就查了下账,查到他那儿那账做的跟……”
路星欲言又止,烦躁的摇了摇手:“快到饭点了,我就不说那些倒胃口的东西了。”
“郭老宝年纪大了难免犯糊涂嘛。”阮娘道。
“呵,糊涂?在我面前做假账才是糊涂。”路星冷笑道:“我十三岁跟着义父学算账,郭老宝鉴东西有一手,做账那点本事还真是不够看。”
郭老宝把她当傻子糊弄,路星想着这茬都气笑了:“如今世道艰难,战火不断,天灾连年,寻常人家里都没米下锅了,会不把家里能当的东西拿出来当了换粮食?他当铺开在京城,会收了东西会出不去?占尽天时地利还能亏钱,还真有他的。身在京城这样的太平地还不珍惜,就应该让他去湎西种地……”
“砰!”
路星的话还没说完,院前突然传来一声木箱子重重落地的声音,路星和阮娘回过头,看见三鼠站在院门前托着一个倾斜的箱子一头,而箱子的另一头站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满脸惶恐。
那老头一身青灰色的绸缎襦衫,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灰白的头发用一只翡翠发冠束着,身材干干瘦瘦的,站在那儿像一把干枯又挺值钱的柴和。
除了郭老宝还能是谁?
他一进门就听到路星的话,吓得两腿哆嗦,上前哀求道:“少,少东家,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这次吧。现在出了京城到处是饿红眼的难民流寇,去湎西那是要小老儿的命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路星让三鼠把箱子拖进来,没有要理会郭老宝的意思。
“怎么样?”路星站在大箱子前问三鼠:“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吧?”
三鼠得意的笑了笑:“姐姐放心,有你的妙计,不知道有多顺利呢。”他说着拍了拍箱子道:“人完完整整的带出来的,跟你给我那画像上一模一样。”
路星:“好样的!”
“这里面是……”阮娘问道。
路星神秘一笑,望了望院外,对阮娘说道:“一个……失宠的妃子。”
“什么?!”阮娘不敢置信,路星居然胆大到从皇宫里偷人出来,而且还是位娘娘!
郭老宝更是被吓得一屁墩坐到地上,他只是负责接应的,还以为箱子里是金银珠宝之类的,没想到是宫里的娘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擅闯皇宫已是重罪,这还带了活人出来!少东家您这是……哎哟喂……”阮娘看着那箱子直犯心悸,忍不住头疼。
偏偏路星却不以为意,环手抱在胸前,歪头道:“上次在宫里她突然犯病可差点让我交代了,我气不过,郁结在心,整日难安,索性就把她带出宫好好教训一顿咯。”
郭老宝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抱手对路星道:“少东家,小老儿觉得去湎西也挺好的,现在时节正好,晚了以免错过插秧的好时候,小老儿连夜就出发去湎西,少东家今后多多保重。”趁着事情还没暴露他还是去湎西种地吧,说不定还能捡条命呢。
路星当然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她可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了郭老宝。
她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对郭老宝温言道:“郭掌柜大可不必如此匆忙,还是把亏空的账先补再走吧,错过了插秧不是还有秋收吗?我相信不管何时,湎西欢迎你。”
郭老宝:“可……可我……”
在他们说话间,三鼠打开箱子,把箱子里的人倒腾了出来。
看那张漂亮的脸蛋,的确是上次在宫里遇到的那个神志不清的女子,上次路星见她时,她刚巧出浴,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薄的单衣,头发披散着。现下她手脚都被绑着,眼睛上蒙着布。穿着一身颜色素净的宫装,袖口上绣着的花也十分精致,头上没有繁重的头饰,只简单的插着几只簪子,在箱子里几番颠簸,有些微乱。
路星看着她,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表情渐渐凌肃:“她不是妃子。”
阮娘在她身上打量了一遍,道:“从衣服和发饰看的确是及笄未嫁的姑娘。”
“唉?不是位娘娘吗?”既然是娘娘,不管年纪大小,自然没有未嫁一说,三鼠以为是自己抓错了人,从怀里掏出路星画的地图和画像比对。
“三鼠她住的那地方叫什么?”
路星上次不管是进去还是出来都是翻得墙,记得路线却没注意那地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