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从队伍当中脱离,缓缓地朝宋淼在的房间靠近,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随着女僧人距离的拉近,宋淼默不作声地将眼睛从窗缝边撤走,平躺在床上准备装死。
按照以往听过的恐怖话本,这种情况下,她很快就会和女僧人实现亲密的眼神接触。
正在这时,一道难以察觉的轻微响声在房间背面的墙响起。
“簌簌——”
那声音虽只短暂出现一瞬,不过,在死寂的夜晚之中,宋淼精确而明确地认出是褚杏子回来了。而女僧人那比常人还要沉重的脚步声还在不断往这边靠近。
宋淼看向间隔开两间房间的白墙,脑中有个想法,立刻付诸行动。
不好意思了。
就在下一秒,一道接着一道划破云霄的尖锐男高音顷刻就将空旷沉闷的夜晚打破。
“卧槽!”
“啊啊啊啊啊救命!”
女僧人坚定的步伐一顿,猛地带着身后其他人调转方向,火急火燎推开隔壁房间的大门冲了进去。
“砰——”
身旁的窗户被猛然从外推开,随着一个利落有力的翻身动作,褚杏子就已经稳健站在地上。
身手不错。
将眼前场景尽收眼底后,宋淼眨了眨眼,故作惊讶之余顺手把身旁的窗户合上。
褚杏子来不及观察宋淼有什么反应,在感激地看了一眼她后,脱鞋上床盖肚脐眼等一系列动作直接一气呵成。
这个房间再度恢复平静。
而隔壁冷清的房间此刻正热火朝天:
“住持师父!你们快把那只会飞的老鼠找出来打死……哦不赶走!”
“它扑棱扑棱扇着小翅膀,身上恶心油亮的毛发刚刚还蹭过我的小拇指……”
“……”
似乎是觉得眼前三人实在吵闹,住持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声音在黑暗空旷的环境中显得森冷许多:“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会飞的老鼠?你们说出来自己笑了没?”
“这……”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早些睡吧。”
只听住持最后这样说道。在一道沉闷的砰响之后,这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着野草逐渐远去。
褚杏子闭上眼装睡的这十几秒,却犹如经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耳边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挂在脸上安详的笑容迅速消失不见,全身绷紧的肌肉勉强松了下来。
褚杏子张了张嘴,正要同宋淼说些什么。
却只见黑长的睫毛低垂,在皮肤表面落下一小片阴影。
这么快就睡着了?
正当褚杏子有点摸不着头脑之际,突然,对面侧躺着一动不动的宋淼突然睁开了眼。
黑暗中,一双眼眸平静清冽。
面无表情时会显得有些阴郁的少女认真看了她一眼,抬起一根手指置于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有什么不对!
褚杏子立刻遵循内心的本能再度闭眼,幅度极小地控制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藏在胸膛下面剧烈的心跳声暴露出来。
宋淼松开手指,自然地枕在耳边。
房间内一片漆黑。
突然——单薄的窗户纸被一根手指慢慢地戳破,微弱的光线从外面照射下来,落在纯白的被褥上。
一只漆黑的眼珠缓缓出现在缺口处,恶意十足地对着屋里的两人扫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不知过去多久,终于,站在窗外的那人终于渐渐远离,直到门外再度落上了锁。
这下是真的走了,吧?
褚杏子摸了摸后背,发现衣服已经被冷汗紧紧地黏在皮肤上,掌心里也汗湿一片。
再看她那敏锐的室友——
宋淼已经转过身去,枕着手臂安然入睡。
-
次日天还没亮,挂在半空中的圆月还有一点泛红,五名义工已经离开住所上岗。
在将所需的供品整齐摆放,悬挂幡幢并布置好场地之后,沉重的寺门刚一打开,外头早早集结起来的人流顷刻就往里面涌入。
为了避免寺庙一下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三名男义工被分配到外面对人群做好分流处理。
宋淼和褚杏子则是负责处理守在正殿门口,负责处理相关的事宜。
她们挂好义工证,刚刚站定在门口时,就见眼前有一列穿披僧衣的僧人从殿门外走来。
也是这样,此刻本就喧闹的环境更加变得吵闹。
而香客们见到这个阵仗,下意识走到两侧让出一条道来。
最后方十二名墨色僧袍的僧人手持铜铃,中间四名银灰僧袍的僧人手持经卷,步伐轻缓。
而走在最前方的老者,左肩披着紫金色袈裟,袈裟边缘缀满栩栩如生的莲瓣,在日光下步伐起伏时微光流转。
宋淼低垂着脑袋站在门口,认出这是那晚操办祈福仪式的方丈。
他的脚步不停,没有在意这名戴着口罩的义工。
直到方丈平稳落坐于法座,面向信众双手合十下压,还在讲话录像的香客们下意识噤声,殿内外不到一分钟便归于宁静。
在铜铃轻晃九下后,他开始开场致辞、讲解佛法的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经文声声,在鎏金烛火摇曳的大殿穹顶盘旋回荡,方丈开始示范拈香动作,以示对佛法僧三宝的恭敬。
很快,袅袅香火开始萦绕于院落之间。
宋淼抬起眼注视着待在殿外诚心听讲的众人,此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宁静祥和的氛围。
但——
她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视线不经意间掠过旁边褚杏子的脸庞。
宋淼顿时回过神来,额角一抽。
……只见褚杏子已经陷入左眼站岗右眼放哨的状态,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睡着了。
-
各种嘈杂的人声喧哗到宋淼有些头疼,直到方丈结束宣讲,接近黄昏时人流才开始出现明显减少。
她今天虽然重新戴上口罩,但并不妨碍褚杏子看得出她脸有点臭。
“昨天谢谢你呀。”昨晚事发突然,直到现在,褚杏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终于找着机会和她道谢,“我昨天就是想出门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要是被发现就有理也说不清了。”
宋淼微微抬首,说道:“没事,你的身手还不错。”
话虽如此,她却并不信褚杏子昨晚什么都没干。
不然昨晚也不会惹得那位主持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临走不放心还杀了一个回马枪。
见到宋淼这幅乖巧温顺的模样,褚杏子觉得她应该没有起疑,心里不由对自己的伪装感到满意。
得到夸赞的她摆了摆手,有点自豪:“因为我家里从小就教我练武……哦,不是跳舞的那个舞。”
只是……
褚杏子又多看了宋淼几眼,觉得这个年轻女孩看起来未免太过好骗了。
看见她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宋淼满头问号地朝她看去,却猝不及防被拉着教育好一会“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宋淼:“……”
最容易相信别人的明明另有其人。
宋淼正寻思着怎样不动声色抽出胳膊时,视线范围内突然撞进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以及乖巧跟在旁边的小女孩。
她们站在台阶下方,只听“扑通”一声,重重正对着殿里的神像跪了下来。
这一幕立刻就把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给吸引住了:
“这是怎么了?”
“我们要不往旁边挪一挪吧?”
“……”
许是因为两人穿着朴素身形过于瘦削的缘故,原本站在前头的人们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能够顺畅通往正殿的小道。
褚杏子立马闭上嘴巴。
只见祖孙俩满眼都是倒映在瞳孔里的金色神像,甚至虔诚到每走到一格台阶前面,就会重重地磕三个头。
直到走来门口的时候,额头处已经有了较为明显的淤青。
“记得不能踩到台阶,要右脚先进。”宋淼就站在旁边,清楚听见老奶奶在小女孩面前伏下身子,一脸严肃说着。
不自觉的。
她的脑海之中突然回想起在祈福仪式开始之前,宋婉之跟随方丈进入偏殿,踩在台阶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