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后,两名领路的僧人已经悄然离去,所有人这才开始打量起所在的这间禅院。
现在外面大部分的建筑都是高楼大厦,像眼前这样入目便是青石小径的建筑,带给他们一种独特的感受。
宋淼站在被藤蔓缠绕住的矮墙下面,踮起脚尖往远处望去。
她瞧见一片连排的素色平房,灰瓦白墙隐于竹林之间。阴郁斑驳的树影下,有一排身着相同服饰的僧人步伐整齐地往里走去,下一秒,又有另一排僧人从里面走出。
远远望去,只觉得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是在轮岗吧?”褚杏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身旁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宋淼怔住一秒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她:“应该是的。”
她垂眸看了下手机屏幕,在心里默默记下现在的时点。
褚杏子哦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又十分自来熟地拉上她一起收拾行李。
这次的义工按照性别分配房间。作为这里唯二的女生,宋淼和褚杏子自然而然地要在同一个房间里面度过三天。
她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将书包放到床上后坐在床边继续喝奶茶。
这里和普通的禅院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干净空旷的房间,两张狭窄的铁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房梁由数根木头交错构成。
还有一扇在墙边的窗。
宋淼的视线没有在这些东西上过多停留,不经意间落在褚杏子摊开的行李上面。
书包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零食,行李箱一面整齐叠着需要换洗的衣物,鼓鼓的另一面并未拉开拉链。
宋淼匆匆掠过一眼,没有刻意细看。
墙体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能够依稀听清另外三名义工在屋内兴奋的攀谈,甚至还有人提到想在附近逛逛。
在刚才来到这里的时候,两名僧人就提过义工需要遵守规矩:“不要在附近随意走动,到饭点会有人送餐上门。”
这让宋淼立刻联想到那晚在普渡寺时,遇到的僧人们身体都表面健硕。
只是脚印却留下了一道破绽。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无论是镜子还是神龛,都留有那位参与过的迹象。而以灵魂为代价实现愿望,也是祂一贯的手笔。
想到关键之处,宋淼鼓着腮帮子继续嚼着嘴里甜甜的珍珠。
但——
世界上任何反光的东西都能当作镜子,庙里每日来往的香客更是不绝如缕。
为什么会是他们?
那么留在这里的僧人呢,他们是被迫的吗?如果不是被迫的,又是什么能让他们甘愿留下来。
这里面或许会有什么关联。
宋淼微微低垂着眼,藏在刘海下的双眸里亮起认真的神色。
褚杏子很快就将行李收拾好,拿出几大袋压缩饼干吃起来。她吃了几口后想起还有宋淼在旁边,问道:“宋淼,你吃吗?”
宋淼看了一眼,是她会喜欢的口味,却礼貌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褚杏子没有勉强她接受,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很快就坐在床上开始兴奋地打起游戏:“上上上!打死他们!”
宋淼环顾窗户缝隙照进来的阳光,照得她又有点困了。
一般而言,直接将她好奇的地方翻个底朝天是最简单的搜寻方法,遇到冥顽不灵的对手必要时可以采用特殊手段。
但今时不同往日——
明日就是法会,寺庙大概率会对相关区域进行封锁。何况现在身旁还有一个素不相识的室友,稍不留神就容易出现岔子。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宋淼深谙其理。
心下有大概的盘算后,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身后的枕头上,于是心安理得面对着墙侧躺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手机里传出来的游戏声。
在不知道过去多久之后,宋淼听到隔壁传来的开门声音。三名义工交谈的声音很轻,但是哪怕刻意放轻都能听见。
“快走吧!趁着现在天还没黑,我们偷偷去附近溜达一下,不然待在屋子里多无聊。”
她在陌生环境中的睡眠一向很浅。
宋淼揉了揉眼睛,透过窗缝看见三人往山下走去的身影,他们并不打算老实呆在这里。
在这样沉闷无趣的环境里,能四处走动确实可以消磨一下时间。
见她起身在往外看,褚杏子把手机静音关掉,听歌软件播放的小甜歌在室内响起,她双手抱住脑袋靠在墙上:“我猜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回来了。”
宋淼看向她歪了歪头,疑惑的眼神像在问为什么。
“我猜的。”褚杏子狡黠一笑。
宋淼回首再看往窗外看,她大致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他们对自己的住所都有轮岗制度,如今面对外人暂住下来的禅院,一般也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不出所料,没过一会三人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从他们脸上那大失所望的神情,不难看出想做的事情肯定没有成功。
快到黄昏时,院子外的木门被推开,先前带他们上来的两位僧人过来给他们送晚饭,送完后没做任何停留就离开了。
隔着一段距离,在轻轻一声关门的砰响后,宋淼隐约还能听见院门落锁的响声。
只是中午她进门的时候,当时还没有发现门上有挂着的锁。
宋淼抿了抿唇,和褚杏子坐在餐桌旁边摊开饭盒,手心下面隐约传来一点温热。
好消息是这下隔壁三人都变得老实起来,没再想着再继续瞎逛,坏消息是他们的举动无形中给她今晚的行动提上了难度。
褚杏子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情,去门口察看完发现是一道沉甸甸的锁后,还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我们像被软禁了一样。”
宋淼纠正她道:“不是像。”
他们五个人就是被软禁了。
褚杏子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随即认真看了她一眼:“我发现你讲话还挺幽默。”
已经脱掉口罩的宋淼是她想象中乖巧漂亮的模样,双颊旁边确实长着几颗小红疹。
她总觉得面前的女孩有些眼熟,但是每一细想却又能联想到许多张人脸。
“有吗?”宋淼不觉得,垂眸盯着刚刚打开的手中的饭盒。
褚杏子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见宋淼已经沉默地合上饭盒,她不明所以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饭盒里像是盛着某种独特的汤饭。
浑浊的菜叶被搅拌在粘稠的米粒表面,黄灿灿的油渍黏在碗边,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褚杏子感觉胃部在剧烈颤抖,立刻就老老实实合上了身前的饭盒。
这哪能和美味扯上关系。
只能说要是和真的猪食放在一起,猪都不一定分得出哪个才是给它吃的。
宋淼眨了眨眼,温和地笑了一下。
她的书包里同样装有吃的,两人对这里的餐食没有半分兴趣,索性把零食都放在桌上分享着吃。
这座禅院旁边有两个舒适的浴室,隔间标准地划分在左右两侧,隐私性很强,即使是接近零下的温度也依旧有热水供应。
当她们洗漱结束后已是入夜。
隔壁的嬉戏玩笑声已经消失了,院落里门窗拢得不够紧实,哗啦啦的寒风吹进房间,有一种肃穆凄凉的气氛。
屋子里面的光线暗淡,非常安静。
宋淼面对着白墙躺在床上,双眸却比白天的时候都要明亮清醒。
——就在刚才,褚杏子独自出去了。
紧接着,不远处矮墙旁边传来一阵极轻的窸窣响动,及重物落地时尽力克制但没能完全隐去的沉闷声。
这些动静很快就在耳边消失不见。
她翻身面向褚杏子睡的那张床,被子完全摊开裹住着一团隆起的“身形”,平稳但没有任何呼吸起伏。
-
屋内,宋淼撑着下巴,想起刚才摇出来的卦象,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凶。
这个卦象虽然和她整体预想的没有什么出入,但是褚杏子今晚的独自行动,还是在宋淼的意料之外。
今日宜安床休息,忌走动出行。
既然如此,褚杏子今夜这趟出行极大可能不会顺遂。
这个想法出现在宋淼脑海里面的一瞬,紧接着,院门外立即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
她这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还没有等宋淼继续思考下去,只听在一阵极轻的“咔嚓”一声之后,两块原本紧闭的门板颤颤巍巍地被推开了。
“哗——”
随着大门被完全打开,宋淼透过极窄的窗缝,窥见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素色僧服的女僧人。
她有着一张惨白的脸,瞳孔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烦躁冷漠。
来人并不只有她。
女僧人的身后跟着数十个整齐排列的男性僧人,他们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惨白的底色犹如早已融化的蜡。
纯黑色的瞳孔犹如伺机而动的毒蛇,蛰伏在黑暗中一眼就锁定到猎物。
一步,两步。
她在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