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暑假我们去济州岛玩这么样?”
她们明明还做过这样的约定。
“从来都没有素熙,只有我而已。”
“刻意接近你,只是为了报复你,为了收割你的灵魂。”
温热的手掌落在珍星的脸上,由远及近的声音将她拉回到天台边缘。
珍星成为她手中逃不掉的白鼠。
可以轻松捏死的白鼠。
“一切都是我的伪装。”
“明白了吗?”
这是狐狸的宣言,还是她的诡计。
“我……我不相信。”
珍星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情绪已经紧绷到一种失神的程度。
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被狐狸刻意营造的情绪煽动,是的,她不信素熙就是狐狸。
她们不一样,明明就不一样。
狐狸如此狡黠,素熙却很真诚。
“仔细想想,素熙真的为你做过什么吗?”
“所有让你感动的话,其实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即使是口头承诺,我也没有做到,不是吗。”
珍星注意到狐狸刻意所用的那个我字,越强调她们是一个个体,就越不可信。
“因为没有必要啊,珍星。”
狐狸叹息着抱住她,嘴上的话越绝情,就越让怀抱中的人感到迷茫。
珍星想,狐狸很奸诈,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自己与素熙之间的信任。
“不过,我不需要获得你的信任。”
“因为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狐狸再次重复,说实在的,她其实挺希望珍星能因此听话些,恐吓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效果,这让她也有些疲惫。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听话呢,我的珍星。
狐狸不再和她讨论素熙是否存在独立个体这件事情,伪装出来的笑容尽数消散。
这时候,恐怖生物那冰冷的眼神就变得刺骨起来,也许是因为太多时候狐狸在珍星面前都表现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态度,让人总以为她只会放狠话,做不出实质的坏事。
可现在,珍星不再是例外。
“从前,我的确对你有些特殊,也许是因为你见过还活着的我,对我也还不错。”
“但那又怎样呢,你没有拯救我,你的家人亦是害死我的元凶,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早该向你报复。”
狐狸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仿佛珍星是个即将远行的老友,现在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在我死后,一切就回不了头,我的身体由怨念构成,我的生命由活人灵魂延续。”
“我很孤独珍星,我曾经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我对你很好,不是吗?”
也不知道狐狸是在演戏,还是真情实感起来了,眼底竟然滑过了泪水。
“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可你总是不听话,选谁都不选我。”
狐狸挑起珍星略长的头发。
“你小时候,我会为你梳头,现在我也会这样。可你总记不得我的好,我很失望。”
“你的生命,是我给的呀,你却一点也不感激我。”
眼见珍星的嘴巴动起来,狐狸料想到又是些乏味的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又要说什么,你不需要。”
“大不了就让你去死。”
“珍星,我好累,你让我很烦恼。但我现在知道了,我可以不用这样烦恼。”
狐狸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掐住她的脖子,将珍星带到天台的边缘。
放开手,犹如丢下一片枯叶。
“因为我只要让你去死就好了。”
狐狸真的将珍星推下去了,她的眼神并不冰冷,却像一把火,这火不为生,而为死。
抱着烧死人的决心,显得很固执。
死亡的气息取决于刮过来的风来自于何处,若是草地就是青草香,若是大海就是湿润的咸,若是某人的墓地,那就是终年不散的青苔湿气。
狐狸站在天台下静静地看着很远很远的地上,那具尸体,那是被她亲手杀死的珍星。
真实身份其实是孤儿的珍星,如果这样死掉了,会有多少人记得她呢?
她的母亲是狐狸所扮演的,从前的老师是狐狸的分身,珍贵又唯一的朋友亦是狐狸的角色。
至于惠珠,那个总在珍星身后徘徊的偷窥者,她永远也只能徘徊。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成了作壁上观的看客。其实狐狸做了两个交易。
一个给那个可怜惠珠,狐狸承诺会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一个给那个女鬼惠珠,狐狸承诺会让她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
显然,这两个交易都很成功,狐狸开心地笑起来。
所以,如果珍星就这样死掉了,连个为她惋惜的人也没有。
医院底下很快就涌出了人,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狐狸依旧保持着素熙的模样,也许正如她所说,她就是素熙本人。
又或许不是,但目的已经达成了,珍星心中的素熙已经毁灭了。
“快点,回到我身边吧。”狐狸呢喃着。
她又低头去看,楼底的人已经消散了,但还有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举着一把黑伞的猫和一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透了的鬼。
“你是谁?”新生的小女鬼眼中是迷茫和不解,在她的记忆里她是被人推下了天台。
但为什么,那个是谁,自己又是谁?
珍星一点也不记得,对了,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做珍星。
因为脑海里不断有声音重复着——你是珍星。
黑伞罩在她身上,伞下的女生神情恹恹,但话还是说得很流畅。
“我来接你。”
“我们认识?”
“嗯。”
“可是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也不记得我们的关系。”珍星的声音有些轻快。
她总是擅长接受眼下的一切,也对失去的记忆没有任何好奇。
但因为这个人,珍星仔细看了看对方的影子,心里再次肯定了这个说法——她是人,我是鬼。
这个人是唯一来接自己的,虽然在读过的鬼怪故事里,人并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看见鬼才对。
“我是草雅。”草雅淡淡回应,对于珍星的第二个问题充耳不闻。
可是小女鬼却缠着她不放。
“你是我的谁呢,或者,我是你的谁?”
“为什么不说,你害羞了吗?”
草雅牵住了珍星的手,让她不能再好奇地在斑马线上对着汽车任意穿梭,或者跑到小孩子身后做鬼脸。
至于这个问题,草雅倒没有觉得很难。
她只是在想接下来,她要做什么。
“我是秋天,你是我的果实。”草雅的回答让珍星皱起眉头。
“我、我没听懂。”
“你不需要懂。”
“可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对你很重要吗?”珍星歪着头想。
草雅并没有回答,而珍星继续说:“如果我对你很重要,那你现在要掉眼泪吗?”
珍星拿出手帕,她不知道鬼的东西人能不能用,但却努力尝试。
“你现在可以偷偷哭了。”她笑起来,还不忘背过身。
她不知道,草雅那时以为珍星会质问自己,如果很重要,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她来了,可是迟到了,和天台的狐狸隔空对望时,草雅第一次对她流露出憎恨这样激烈的情绪。
“我不会哭。”
“好吧。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珍星看见了草雅嘴上拒绝,手上却收好了自己的手帕的动作。
她的心情很好,即使,她死了。
“回家。”
“回家?”珍星学着草雅的话,自然而然地问出新的问题。
“我们的家吗?”
草雅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说了一句:“嗯”。
她的确迟到了,但好在,她又是第一个到的。
成为雏鸟小女鬼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她是个卑劣的幸运者。
但猫的心思,人类猜不透,变成鬼了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