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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宫门在巨大的攻城槌反复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终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向内倒塌。烟尘弥漫,木屑纷飞。玄王一身银甲浴血,手持滴血的长剑,如战神般率先踏入这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禁地。他身后,是季将军、季瑛率领的如狼似虎的联军精锐,喊杀声震天动地。
宫内的抵抗微弱得可怜。崇璟皇帝早已众叛亲离,仅剩的御林军和死士在联军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如同被卷入风暴的沙堡,顷刻间土崩瓦解。绝望的哀嚎、兵刃的撞击、垂死的挣扎在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间回荡,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台阶和雕梁画栋的廊柱。联军势如破竹,将残敌一步步逼向皇宫最核心的所在——金銮殿。
当玄王一脚踹开沉重的金銮殿大门时,殿内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没有想象中的重重护卫,没有困兽犹斗的搏杀。
空旷、死寂、弥漫着一股陈腐与绝望交织的气息。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坐着一个人。
崇璟皇帝。
他不再是那个衣冠楚楚、故作威严的君王。象征皇权的冠冕被随意丢弃在脚下,沾了他以往最不屑一顾的尘埃。他披散着花白而凌乱的头发,龙袍歪斜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中衣。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诡异而僵硬地坐在那张冰冷的龙椅上。殿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显得那双眼睛空洞又疯狂。
联军将士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了整个大殿,刀剑出鞘的寒光将他团团围住。季瑛看着这个曾经效忠、如今却形同疯魔的旧主,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玄王一步步踏上御阶,步履沉稳,甲叶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他停在龙椅前几步之遥,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崇璟。
“皇兄……” 崇璟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死寂。他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聚焦在玄王身上,嘴角却扯出一个极其扭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来了……来拿回你的东西了?”
他的视线扫过玄王身后的人群,当看到紧挨玄王身侧的季将军和他身旁的季瑛时,他那笑容骤然变得狰狞而怨毒。位于玄王身后的林梨和唐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们没有武功,本不该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的,但唐栀执意希望能亲眼看到一直利用自己,还间接害死了他爹的仇人被手刃。林梨劝不动,便也要求着一起来了。
“可惜啊……” 崇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皇兄,你以为你赢定了吗?你以为你救得了所有人?” 他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地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你的心头肉,那个贱婢阮贞离,还有她身边那个小丫头……她们还在地牢里呢!就在这皇宫最深、最黑、最冷的地方!” 他身体前倾,眼中闪烁着纯粹的、毁灭性的恶意,“只要我一声令下,只要我轻轻动动手指,只要我死了……砰!” 他的脸上是病态的兴奋,“我的人就会立刻动手!把她们的眼睛,活生生地挖出来!让她们再也看不到这肮脏的世道!再把她们的舌头,一寸寸地拔掉!让她们再也说不出蛊惑人心的鬼话!然后……我会让人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送她们上黄泉路!让她们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他仿佛沉浸在自己描绘的恐怖画面中,身体微微颤抖,花白的头发随着动作凌乱地晃动。“皇兄,你知道吗?我的舅舅……当年也是这么死的!我亲眼看着他被挖眼、拔舌、剥皮……就在我面前!那惨叫声,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崇璟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而尖锐,充满了刻骨的怨恨,“我帮你处置了那些害死父皇、害得你流离失所的人!我帮你报了仇!我替你坐稳了这江山!我做了这么多!你为何不感激我?!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要带兵来杀我?!嗯?!回答我啊!”
他的质问如同厉鬼的哭嚎,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充满了不解和彻底的疯狂。那癫狂的姿态和骇人的威胁,让殿内不少士兵都感到一阵寒意。玄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崇璟的每一句话都像毒针扎在他的心上,尤其是他嘴里的“舅舅”和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更让他怒火中烧。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之际——
“呵……呵呵……” 一声带着浓浓嘲讽和虚弱,却异常清晰的嗤笑,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刚受了伤的白太傅在白贯道的搀扶下,艰难地向前走了几步。他脸色苍白,胸口还裹着厚厚的纱布,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龙椅上的崇璟。
“崇璟……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白太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你以为你还能掌控一切?你以为你的命令……还有人听吗?” 他喘息了一下,继续道,“阮姑娘和点儿姑娘……早就凭自己的本事……撬开你那破牢笼……逃出生天了!就在你像只老鼠一样躲进这大殿之前!你的威胁……不过是个可笑又可怜的笑话!”
白太傅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直击崇璟的天灵盖。他那张癫狂扭曲的脸瞬间僵住,眼中那病态的兴奋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彻底崩塌的绝望。
“不……不可能!” 崇璟失声尖叫,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她们……她们怎么可能逃得掉?!阿福!阿福!!” 他歇斯底里地呼唤着心腹太监的名字,仿佛那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崇璟心神失守、陷入疯狂的瞬间,一道淬毒的冷箭,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带着积郁已久的怨恨,自大殿一根蟠龙金柱后阴暗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疾射而出。
目标,正是位于队伍最前头的玄王。
“殿下!” 季瑛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玥儿!” 季将军惊恐地嘶吼,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想扑过去。
“小心!” 唐栀怒吼。
可这箭射偏了,它直直对着的,是林梨的胸膛。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带着决绝的气势,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奋不顾身地挡在了林梨身前,也将扑过来的季将军和白贯道牢牢护在身后。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
“砰”
他倒下了。
“唐栀——!!!” 林梨的悲鸣冲破云霄,撕心裂肺。她从队伍里冲了出来,跪在他身侧,紧紧捂住了唐栀的伤口。伤口溢出的血将他腰间那块刻着栀子与梨花的白玉玉佩染得血红,也浸红了林梨白皙的手。
与此同时,玄王怒意更甚,眼中血丝遍布,大步上前,一剑取了阿福的项上人头。玄王怒极反笑,护腕在烛火下泛着血色寒光。他大步上前时,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在这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崇璟踉跄着扑向那具无头尸身,月白锦袍霎时浸透鲜血。“阿福,阿福......”他颤抖的手指抚过阿福青灰色的面颊,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他的袖中寒光乍现,众人来不及反应,他已将一柄嵌着蓝宝石的波斯短刃已抵在喉间。玄王瞳孔骤缩:“拦住他!”
可终究迟了半步。锋刃割裂血肉,崇璟像折断的玉竹般缓缓倾倒。他望着上空盘旋的金龙,皇权的美梦如泡沫般一触即破,他倒在了那唯一宠爱过他的大太监的血泊里。
不远处,林梨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滚落,顷刻间浸透了唐栀的衣衫。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声音支离破碎:“阿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唐栀强忍着疼痛,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染血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我不死,不死......”他气若游丝地笑了笑,“我说好,要护你周全的......我做到了吗,娘子......”
林梨紧紧压着他还在往外流血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从她指缝间不断涌出:“做到了,做到了......你不准死,你说好等一切结束后,就带我回京城养只小猫......
唐栀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她脸上,喉结艰难地滚动:“好、好,可是......我好困......姐姐......”
“千万别让他睡过去!”位于队伍末端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走来,“夫人,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交给老夫我吧。我倒数三秒,您便放手。”
林梨死死咬着下唇点头,泪眼朦胧中听见老者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