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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你们都住这里?”唐栀一边四处走动,一边打量着这个小院。此处虽较为偏僻,但装饰得极好,有花有树有手工艺品,一看就是林梨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物件。从中可以隐隐嗅出她当年在京中一手操办的梨花阁的典雅气息来。
林梨快步进了屋里,未尽主人之责,像是在刻意回避他。见状,点儿回应道:
“这里虽然没有京里繁华,但可别小看了我们小姐,这里每一处都是经她精心设计的!还有一个巧思,不懂花的人是看不出来的——你看,院中的每种花都按花期交错摆开,好在每个季节都有花可赏。”
“哦?”
唐栀的目光最终落到了一颗栀子树上。矮矮的,看着像是刚栽下没多久。树上洁白的花朵正慵懒地舒展着,散发出淡淡清香。
有点眼熟。
“这栀子……”
“这栀子是小姐在渭城买的!”点儿绷直了身体,迅速抢答道。
如此慌张,其中定有蹊跷。
他兀然想起了那天早上,那颗栀子树,被不知道谁折了。当时他急着找林梨,没来得及细想,等晚上回到府中,看到这栀子树的一处残肢,忽然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他的预告,预告他即将要失去一些重要的难以割舍的,宣告他的残缺,他的不完满。
可如今,这栀子枝,却在此处得了圆满。
他刚才在墓边都听到了,林梨她,其实也一直想着他。他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遍好的结局坏的结局,他一时觉得她说不定某一天就自己回来了,一时觉得自己也许就也没机会和她再见了。
此次来渭城,来找她,来给林二娘子扫墓,算是他同自己下的一场赌注。
赌赢了,也许是故人重逢、旧情复燃、皆大欢喜;又或许是亲眼见她得了新欢、忘了旧爱,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好在,来得及。
他不顾点儿苍白的解释,径直走进房内。林梨此刻正在整理着东西,或者说,是在急匆匆地藏着些什么——
那是一沓沓厚厚的宣纸。上面记着她这两年来的收支情况(还是改不了做账的习惯),还有与京城中人的书信往来;除此之外,最为要紧的当然是她的日记。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她七百多个日夜的心绪。
诸如:
“三月十五,明月皎皎。栀长高了,甚感宽慰。夜里梦他。”
“点儿曰梅花肉乃肉中极品。善。岳大哥托人送来一筐油麦菜,鲜脆可口,配猪油最佳。夜里又梦他。”
“只两日没去,娘墓前又生青苔,真可谓春风吹又生。去西市购入一盒糖糕,路遇卖竹编的老嬷嬷,笑脸盈盈,卖力吆喝,双手生茧。不忍卒睹,以一两银子尽数购走,好叫她早日收摊。后察家中储物之处尽数已满,下回不可再犯。今日行了善,夜里别再梦他。”
“夜里梦他。由此看来,行善无用。至少无实现愿望之效。”
还有七百多个日夜的思念。
一听到外边传来脚步声,林梨立即将宣纸捂进怀里,扭头看向来者。
唐栀见状,依旧没有丝毫迟疑,大步走到她跟前。不等林梨反应,欠身靠近。
顿时,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声。林梨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眼前人几乎占据了她全部视线。
他好像又长高了。
以前至少……没这么吓人。
林梨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唐栀伸手,轻掰她的下巴:“为何不敢直视我?”他的嘴角带着笑意。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试图用他那对桃花眼剜出她的心。林梨的鼻息越发急促了,嘴唇也止不住地微微颤动。
“为什么不告而别?……姐姐?”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眶红得像是随时能滴出血来。
“我……不是故意要——唔!”
这次,不是手捂住了嘴,而是唇覆上了唇。
二人缓缓闭上了眼。
此刻,那些深藏于心、说不出口的千言万语,终于化成了柔软的、湿润的、难分难舍的吻。
他们等了许久,数次别离又再次相逢。
为了这个绵延不绝的吻,他们几近耗尽了自己的一生。
好在,滚烫的溪流终是汇入了深潭。
……
点儿从门外窥到了这一幕,脸顿时红成了苹果。她识趣地将门带上,然后光速跑到河边捞鱼去了。
在河边,她正好遇到遭受重大打击后郁郁不乐的岳大哥。
“哈哈,岳大哥,好巧。”
“点儿,你说,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点儿脑中顿时泛起刚才自己见到的劲爆画面。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