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你看到了?”
“啊呵呵,没有没有,只是手滑而已,弟妹不必挂怀……”
“看到也无妨,你们迟早都会知道的。”她继续埋头,起草着这封和离书。头上那支梨花银簪,照常随着身体的起伏摇晃着。
“啪”。
又掉了本书。
随着这本书落地,书房内的空气也凝固了起来。
唐璨弯腰将书捡起,明明不想掺和此事,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唐栀他……做错了什么吗?是因为纳妾的事吗?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林梨听了笔,抬起眼看他:“不是因为纳妾。此事复杂,一时半会,不好解释。”
唐璨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虽说我与唐栀从小就不对付吧,但是他对你的好,府里每个人都看得见,你这样,无论处于何种原因,最后都会伤了他的心。我这个弟弟,自小就不服管教,从不追名逐利,什么都不在乎,只在乎……沈夫人和你。三年前,自从你离了学堂,他再也没老实上过一天课,就算被爹打到皮开肉绽,也硬是要逃课。我问他这是抽了什么风,他说他想研究一下怎么翻林府的墙……”
“往事不必再提。这次,是我负了他。”说到最后半句时,林梨哽咽了,好在,并不明显。
唐璨重重“啧”了一声,随即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那和离之后,你们林府的人住哪去?”
“梨花阁的收益,够我们几个活下去了。那小院中可以改几个卧室,也顺带解决住所的问题。”她抬眼,见唐璨还是一副焦急的模样,“你想问的是,林珑去哪吧?”
“我管她干嘛?她和我无亲无故的还烦人……”
林梨浅笑一声:“她若是相中了哪家公子,成了婚,也许便去夫家住了。”
唐璨挑了挑眉:“她?呵……反正和我没有关系……”
……
半刻钟后,林梨搁了笔,再次道了谢,收好和离书,便径直往唐栀所在的院子走去。
府里下人见到她,无一不是惶恐万分。
负责打扫的小青低声说:“哎哟,夫人真是可怜呐,你看她的眼眶都哭红了。哪有纳妾不同当家主母商量的?”
负责打水的小黄撇了撇嘴:“小姐岂是那种争风吃醋之人,依我看,她才不在乎。”
负责剪枝的小红凑了过来:“怎么会不在乎呢?夫人明明很在乎公子啊,我有天看到她给公子绣香囊呢……”
消息最灵通的小陈高声道:“你们是不知道,那妾室,长得与夫人有六分像呢!要是戴着面纱,我只怕分不出来!”
其余几人纷纷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
林梨默默听着这一切,她不由得对这长得像她的新人多生了几分好奇——
这宫里的人,真是费了大心思啊。想要在偌大的大昌国土内找一个非亲非故却长得有六分相似的人谈何容易?更别提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了。
那么急切地想要把他牢牢拴在身边,看来,唐栀,还真是对他们很重要呢。
*
皇帝寝宫内。
门窗紧闭,蜡烛摇曳,被从窗缝中偷偷溜进的风吹得斜向一边。圣上斜靠在床上,披散着头发,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唯有嘴唇煞红,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活像只东瀛来的瓷娃娃。
“陛下,查出来了。当年,那人还当真是有一位外妇。”福公公报告道。
“哦?很好,给朕仔仔细细地说来。”
“据属下打听,那外妇,出自桃红楼。那人像是提前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一般,早就命人安排她南下。之后,呃……”
“之后什么?怎么不说了?”
“之后那人安排的护卫一一离去,而那女子迫于生计,只好进了江南最大的青-楼——不出一年,就死了。”
圣上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怎么死的?”
“据说,是难产而死。”
“可留有子嗣?”
“正是陛下心中猜测之人。只是,老奴不太确定是否为那人的孩子……毕竟,唉……”福公公摇了摇头。
圣上的嘴角高高扬起:“亲不亲生,没那么重要——只要他是那人所爱之人所生,就足够了。”
福公公伏跪于地,重重叩首,用尖细的嗓音回道:“陛下英明。”
虽未及盛夏,宫里尚存几分阴凉,可他的脊背已然被汗水浸-透,里衣紧贴在身上。
“起来吧,今天就先到这了。”
“奴才遵命。”
福公公颤巍巍起身时,青砖地上赫然留下几道湿-漉-漉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