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难静默半晌没说话,岚烟也就这么和他对视着,一时间室内尴尬得落针可闻。
那人脸色还维持在纳闷与生气的交界点上,出气比进气还大。
岚烟看着他,半天没想通怎么事情说着说着那人一幅快要气死的样子,出于好心就还是关照了下:“你又生气了?”
“又?”
黎难的表情终于变化了,板着脸,一步一步跨来摁住岚烟的肩膀,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给她转了个圈,挪到了门外。
“是的。”他说,说完晃着衣摆漂亮的拖尾,哼哧哼哧走回堂中,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继续煮茶。
岚烟不明白他话里一层又一层的意思,但看这架势,难道还不懂肢体语言吗。
这不就是让她先回,要自己呆着的含义。
她自觉悟透,闭嘴再不说话,转身就走,却在临走前又出言提醒:“亥时记得去山下广场,外面风大,记得关门。”
温和的忠告被冷风裹着飘进屋里,黎难忍不住蹙眉抬眼,门外的人影此时已然离去,那人脚步轻,这回就连步伐也听不真切。
他忽然有点懊悔,眼睫耷拉着,手里捏着的木勺松开,被他扔到案上,一不小心,碰翻了对面的那杯新茶。
“我在干什么……”
他是生气了吗?他是计较这事了吗?好像是的。
他闭了闭眼,一口吞了自己面前的茶,挥手合上门。
×
亥时。
夜深,只有山顶阁楼亮着一盏守夜弟子的灯火,下方广场灰蒙蒙的,因为没人,更显得寒冷。
那三人合抱般宽的玉碗悬浮在场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五人。
岚烟准时抵达,在路上碰到了关辰和何莫宇,三人紧着何莫宇的身体状态聊天,说说笑笑间,已经靠在玉碗跟前施法。
又过不久,等来了项昀,接着是黎难。
岚烟下意识看过去,对方也在看她,就是少了平常见面时热情洋溢的寒暄,朝来笑了笑,径直站到了她身后,便开始输送法力。
而恰好那头项昀是和海妖打完照面回来的,几人都凑过去问他拿海妖之泪难不难搞,岚烟也在其中,就没将黎难这边的反常放在心上,随意问候了一句,竖着耳朵做那边讲解着的观众一员。
项昀面色不虞,看上去就知道进展不顺,这回一问才知,这哪里是不顺,压根就是没有进展。
说让海妖掉泪,这位大公子不知是抽了哪门子风,竟是操着长剑,和那被压制在牢中的妖打了一下午。
“我本意是想打得她服气,谁知这妖物难缠得很。”他势在必行地实施,谁知结果是这样。
关辰惊奇:“谁让你叫海妖服气,是让她哭,难不成你觉得她被你打服就会可耻地哭了?”她说着突然觉得这场面变得好笑起来,忍了忍没忍住,果断嘲笑。
项昀这会也回过味来,知道自己犯蠢得可以,但真要让关辰笑下去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他暗暗磨牙,还是放声制止:“别笑了,明日你去,看你有什么法子。”
“这你就管不着了,我和阿烟早就想好法子。”关辰乐呵着说。
这回何莫宇比项昀还早搭话,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是没帮上一点忙。”他略带愧疚道。
岚烟摇摇头,表示无所谓:“和师姐说完话在广场下逛的时候想到的,当时想起来曾经吃的凉拌洋葱,就和关辰说了,她说可行,便又顺便去小厨房找了东西。”
关辰:“嘿嘿,这主意阿烟给咱们了。”她带着骄傲往项昀那看,又拍拍何莫宇的肩。
“不过我自己也还没想到办法,不用着急。”岚烟安慰道。
项昀:“真想不到这东西竟难住了我……”
他感叹,何莫宇附和,另两人则又说些别的,总之四个人聊得有来有回,和和气气,像是有张厚障壁将他们围了起来,只不过漏掉了游离在外的黎难。
他垂眸看着眼前时不时起伏着的,属于岚烟的肩膀,又看看她身前不断同她搭话的几人。
心情有些复杂。
想说话,发现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不说呢,又觉得不痛快。
黎难脑中激战,最后选择深深叹气,结果一低眉,本来在身前不远的肩头忽然往前又走了走,他们二人中间隔着的位置逐渐能再塞得下一个他,这样看着,无端有种这人在刻意远离他的感觉。
而听动静,那边正凑在一块发出邪恶的低语声,讨论该如何让那海妖垂泪。
这是什么需要大论特论的事情么,至于小心成这样?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和岚烟是一起的吧。
他又一次深呼吸,可双脚在地面就像是黏住了似的,依旧半步未向前挪,仅是视线和听觉紧跟着往前猛跨一步。
往玉碗中输送法力只需要一刻钟,这一会,应该已经过了大半。
黎难搭在玉碗边上的手指已然没了知觉,他从中留意到时间,继续望着那边越说越有劲头的几人,觉得再这么下去,半刻钟过去,可能岚烟都不会和他说一句话。
这很不妙。
他抿了抿唇,另一只垂在袖子里的手搓一搓,缓缓抬起来。
然后伸出手指,一下一下点在面前人的肩头。
最开始很慢,点按一下,停住,过上两个呼吸,再来一下,这就和岚烟的辫子垂在后背的感觉很像,她并未注意到。
于是那手指就快了些,点点点,轻点加快,用指腹不停戳着她肩头的衣服。
这下,岚烟才终于发现。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是身后的人在忙活,便扭过头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是想问问他要干什么,亦或是想说些什么。
但那人平静的目光看过来,一言不发,就是一个劲地戳。
大概是闲得没事干吧。
岚烟这么想着,就又转了回去,任肩膀处那蚊子力道给她按摩。
黎难舔了舔唇角,觉得再这么下去手要掉,只好悻悻缩回来,那微小的力道便消失了。
可过了不久,岚烟又恍惚觉得放在身侧的胳膊肘被人缓慢地拍,手指还增添一道冷风,她奇怪,垂眼去看,见是个宽大的袖子正孜孜不倦的往来挥。
?
岚烟是真的没懂。
她再次回眸,看到的依然是那双平平的眉眼。
“怎么了。”她问。
黎难眨眨眼,正要说话,忽然玉碗发出极轻的嗡响,这是说明本轮法力输送已经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