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难抚了抚额头,把包袱一股脑塞到岚烟怀里,咬牙交代:“你看着办吧。”
说罢,拽着两个伙计又走进雅间,留岚烟跟那掌柜大眼瞪小眼。
她挠挠头,踮起脚往楼下望,想着黎难说的话,对掌柜试探道:“雅间的损失加上楼下未结的账,我都包了……行,行吗?”
她怕不够。
掌柜脸上的褶子更加深,道:“行,怎么不行,姑娘,啊不,大人!”他两手一拍,旁边立刻走上来个伙计,将个大本子呈到岚烟面前,笑道:“大人,您对对账,或者这也到饭点了,刚是不是累了,再吃点什么?”
岚烟盯着账上的数字,压根没听见这人嘴里叽里咕噜说得什么,嗖嗖看了几行后,扭头去找黎难。
恰好那人正黑着脸走回来,边对伙计吩咐着:“等那两人醒了,就好生招待着想办法送他们回祥云山。”
应该是不想看见自己身家性命被砍,走到一半又转回去,只拿后背对着岚烟,让她不得不直接问:“黎难,你钱够吗。”
“不够。”他说。
岚烟看向掌柜。对方也看她。
片刻后,掌柜忽而朝她耳语:“大人,实在不行,把您这衣服抵这也可以。一千两银子一匹呢,再看这绣工,啧啧。”
掌柜边说,边向黎难的方向瞅。
眼前这姑娘不谙世事,不清楚物价,账本也看得粗略,袍子金贵却背着个破烂大包袱,和黎大人关系挺好,轻易就能猜到衣服是谁做的。
他想着,拼命对岚烟暗示:黎难他不差钱!
就是可惜,岚烟看不出来,还会错了意。
她本来听见黎难那个回答就已经多少猜到,钱是够的,只不过那人心疼罢了。
结果听见掌柜的话,又看他那意义不明的眼神,才思维犹豫跑了偏:“你若是想要这身衣服,那等等我脱给你?”
见这掌柜看黎难看得频繁,莫不是还看上了那人的装备?
想对方又要出钱又得脱了自己心爱的衣裳,实在可怜。
所以岚烟还是去挡下掌柜的视线,打着商量:“他的衣服就算了,我给钱。”
但这自认为非常贴心的话差点把眼前这五旬老汉戳到吐血,掌柜立刻不敢再言,吸气道:“不用不用,大人穿着罢,都给钱,钱就好……”
客堂大门外刮进来的风弱了些,下了一夜一早的雪终于停了。
岚烟站在门口的桌子边,将手里雕着精美纹样的笔筒塞回绒布包里,也终于见到内里真容。
里面物件说平常也不太平常,放着什么砚台,印盒,玉瓶这些奇奇奇怪怪和出门不搭调的东西。
黎难在这里面施了法,金银珠宝身家地契全都塞进了这些瓶瓶罐罐里。外面看着没什么,岚烟把手放进瓶口里一摸才知里头的玄机。
这要是丢掉一个估计岚烟一辈子都赔不起,怪不得那人成天嚷嚷着身家性命。
她把包系好,看着那边美滋滋的掌柜,指了指楼上。
掌柜瞬间理解:“大人放心,祥云山的贵客我们本也是不敢怠慢的。”笑着说完,看来的眼神缓慢略向后方,岚烟心有所感,回头望去,见黎难扶着扶手从楼梯边缓缓走下来,远远朝她摇摇手指:“付完了?”
“嗯。那两人呢。”她把小包卸下来递给他。
黎难:“应该明早才会醒。”
那两个弟子被恭敬地运到了客栈上房,伙计们还一人赠送了一条薄毯,就等着他们醒来之后说“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再将事情统统推来黎难身上。
这边岚烟两人本也就是这么想的,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他们便终于可以从临湘离开,往最初的目的地去。
月头岛离这不远,从码头坐着小船摇上两个时辰就到了,他们运气不错,刚到就碰着个船夫回来在岸边吆喝,顺利登船。
岚烟缩在船篷里,听见船夫吆喝一声,然后抬手撑杆,身下使劲晃悠一下,水汽便充斥鼻腔,再向后看,水岸离她越来越远。
感觉有些奇异,她半弯着身子坐出船篷,看着茫茫水面。
船夫高喝着的歌谣停住,看着岚烟的样子猜测道:“这是从西边来的?要去月头耍还是坐船啊。”他操着本地人朴实的口音,和岚烟说话还要凹一凹音色,让自己听起来和蔼一点。
她点点头,说:“坐船。”
黎难瞄了眼没管她,继续窝在位置上,看那船夫擦了把斗笠下鬓角的汗,眺望远处:“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都说这两日出海不好嘞。”
“为啥勒?不是天气好了点咩。”岚烟开口不自觉也带上点音调,就是并不熟练,讲出来变得哪哪都不对味。
船夫没听出来,亲切道:“说是有啥海妖的,仙家都来人啦,好些人刚上岛又要我给他送回去呢。”
那估计就是谣言了,仙家的人应该是黎难来信上说的另外几个要去北夏的,这时候在龙头港等着和他们这俩冒牌祥云山弟子汇合呢。
岚烟想到这,朝船夫摆摆手:“不用担心。”
又经他提醒想起什么,转身去看黎难:“那会上楼后,程学进的逢春丹你给钱了吗。”
黎难正悄悄笑她不着调的口音,这回音调终于是对着他说了,却是喜悲参半:“给了给了,能不敢给吗,他们回家的盘缠都备好了。”
岚烟放了心,从腰带上卸下孔宁宁的那个银扣递过去,对船夫说:“出海的人少,会不会船就不开啦。”
“不是听说仙家来人了,胆子大的应该都要蹭着一块呢。”黎难忽然过来插话,说完后问了船夫一嘴,是不是。
那人望着海面,又撑起杆,闲暇之余回话:“也是这个理……”
船身浮动,远处的岛屿越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