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了。”
这个岚烟非常确定,立即答到。
黎难斜来一眼:“嘁。别以为我不知道,若是揍那纸人时,你唤我三次我未应声,大概就当我死了,接下来随意发挥了吧。”
岚烟:“这不是很正常。”
黎难:“是这个理。所以我拼尽全力也得醒过来一刻,生怕你这人拿我当个干尸揍了。”
岚烟嘴唇嚅嗫,脑子里情不自禁地演绎出他描述的画面:一个干瞪眼直挺挺的黎难在纸人里,被她扔来丢去的。
连带着眼前黎难一本正经的侧脸,也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她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哈哈了一声,随即两个人都带着诡异沉默下来。
岚烟舔了舔唇,浓密的睫毛轻眨,抬眸,和黎难平静眼神对上,那人轻嘶一声,扯了下嘴角:“哦。你笑话我。”
“……你讲得好笑。”岚烟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下。
黎难往桌子后面坐了些,侧过大半身子面对着她,有点命令的口吻对她扬了扬下巴:“你再笑一下,我刚没看见。”
这神情严肃得很,但岚烟看着就说不出的怪。
她站着,他坐着,那桌子也不怎么高,两人视线便就不平行,岚烟比他高上一些,因此这表情在她眼里,多少带了点装感。
只是她不会形容,仅仅是那会的好笑又回笼了而已。
而且这次是黎难让她笑的,岚烟扬起唇后就也没觉得冒犯,轻轻又笑了两声:“你别这么看着我。”
她笑意也很温和,好像一股悠悠的春风,不自觉就和表情融为一体,刮过去就消失,随着言语消散。
黎难眼睛一亮,遂又惋惜:“说来你我同行一路,也就这会赏我一笑,之前是怎么的?看来还得我去犯个蠢才能搏你乐呵乐呵。”
岚烟:“我倒觉得你有点奇怪,怎么会有人无时无刻不在笑。”
“多笑笑好,再难的事情也能解决。”黎难拍拍她的肩,操着一口石村长般的老年口吻给她忠告,仿佛下一刻要不久于人世。
嗷……这是又装起来了。
岚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拱了拱手,道声:“晓得了。”
那人又笑起来,也不再坐着,走过去看房里面被他们遗忘的白晶纸人,然后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符箓,说,知道这是什么么。
岚烟要是知道就能有鬼了,明知故问的眼神丢过去,黎难就微微笑着走过来把符箓塞她手里,一指墙根。
那立着个透白的人形晶石。
“这就是我刚说的幻兽。”他走去,在晶体上曲指一弹,里面闪过一个纸人的模样,又很快闪成那张老汉表亲的脸。
在里面犹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变来变去,最后让黎难一巴掌拍在晶体上,彻底灭掉,白晶再次恢复透明。
“这棺材铺如此破败,估计也没什么生意,正好适合幼年还未成形的幻兽自居,没事干幻化个表亲开开客栈,或变个纸人闹闹鬼也挺好的。”
黎难说话时,眼睛看向岚烟脚边那个被冻住瞪眼的老汉。
借着火光,她这才看清那老汉的样子竟然变得和初见时不同,她反应过来,怕不是原先那容貌也是幻兽替他变的。
岚烟沉默一瞬,看向对面另一帮纸人,想到先前黎难所说:“他们是被幻兽所做的纸人吃掉的活人?”停顿一下,又说,“要卖?”
“嗯哼,我记得遇见吞邪后你给我讲了幻境里发生的事……”
吞邪食恶念,有人与之对视,会被牵扯出念头构成幻阵,方便吞邪攻心取念。
那时在场三人,只有老汉和岚烟与他对视过,可岚烟身上没有恶念是吞邪都讶异的,那维持幻阵的恶念是谁的?结果不得而知。
岚烟回忆了下之前老汉的态度,想来刚刚获救时,他是存心感谢,只是后面看见了黎难的“身家性命”,才又起了别的心思。
但也是那人真的能耐,有能成功迷倒了黎难的药,还有幻兽相助,若不是岚烟这变数在,靠黎难那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操作,估计真就得手了。
不怪他胆大。
就是不知,那一人一妖是如何走到一处的。
岚烟捻着指尖的符箓,淡声道。
黎难:“下天方的你都能阴差阳错跑来我这里,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些就不用咱们费心了,交给他们——”
他点了点她指尖的符:“事关人和妖两族,传书给祥云仙山再稳妥不过。”然后端起烛火递给她。
原来这符作用类比于“报官”,是在寻常百姓遇见妖怪或奇闻异事时向仙家寻求帮助用的,因此用法也简单,将事情原委在上面写了,点燃即可。
但符箓到底金贵,许多人也没那个闲钱买这东西,还是会选择去找官家。
所以那里便配了个会使符箓的人,点燃后念诀,直接将报官之人所说的传过去,更快更详细,而且万一是恶作剧,还能追究一下。
黎难就是这么做的,只是微微做了些调整。
岚烟点燃后,他轻念口诀,改将屋内这这个狼藉收进快要消失的符箓里送出。
不用说话,不怕追究。
两人做完这一切,提包就溜,时刻谨记自己还是祥云山要捉拿的人。
然后淋着小雪,坐在日出开摊的饼铺边喝汤。
清晨格外冷,岚烟吸溜一口汤,白气就从口鼻漏出来,呆呆看着时不时跑来和老板说话的路人。
“那巷子里头怎的了,今早听谁说有仙家人去了?”某个等饼的汉子搭话,冻得缩脖搓手,往摊子前靠。
老板这位置好,能远远瞅着里面那巷子口,却也是摇头:“谁知道呢,没啥动静,谁家孩子捡了符烧着玩了吧。”
“唉,你一说我想起来,前个从城外听,有不少村子里丢娃娃,你们家那个贪玩……”
“呸呸呸,拿饼赶紧走。”
岚烟抱着碗喝掉最后一口汤,擦擦嘴,抻了抻脖颈。
黎难揣着的手动弹一下,问:“吃好了?”
“嗯,”她手里还有一角饼,有些凉了,就慢慢啃着,看越来越热闹的临湘县,好奇,“你来这里,只是觉得那老伯可疑?”
他从提议到实行,就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太过顺畅了,岚烟仅一个低头抬头,他就已经把目的地从龙头港改到了这。
黎难歪头:“怎么可能。”
他反驳后,问她那长锁还带着没。
岚烟摸摸腰间,还在。
“那就好,换个身份才能去北夏。”黎难笑笑,率先起身,抬步往闹市中走,边走边打趣:“要不再给你讲个故事?”
“算了,你还是唱首歌吧……”